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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該發現的。
容景謙十六歲那年,在居庸關立功後便隨呂將軍行軍打仗,一去就是三年,戰功赫赫,再回來時,已有自己的謙家君,這讓素來瞧不起他的皇兄們紛紛側目,更讓之前同樣不喜愛這個兒子的皇上也不由得不顧容常曦的不快,對容景謙百般嘉獎,給這位皇子一個“穆王”的封號,並將三朝元老陳鶴的孫女陳涵巧指給容景謙為王妃。
那一年他風光無限,宮內宮外,都不得不將視線落在這個此前默默無聞的容景謙身上,只除了容常曦。
三年時光恍如彈指,那恰是容常曦的十六歲到十九歲,是最好的年紀。她忙著長大,忙著為自己的少女情懷或開心或傷心,根本無暇去管那個在塞外不知死活的便宜皇弟。
容景謙大大小小的勝利的消息,容常曦不關心,也沒人敢對她提起,她很快就將這個人都忘了。
直到他凱旋,原本皇宮上下還在為她的婚事著急,一夕之間,大家便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容景謙身上。
容常曦氣的差點放火燒了容景謙的允泰殿,所有大宴小宴,有容景謙她就不去,偶爾撞見了,她便做作地冷哼一聲,想要給容景謙難看,她也確實這麼做了——最後大敗而歸,除了留下手心的那一點疤痕,其他什麼都沒做到。
她必須承認,她有一點點害怕容景謙,然而越是害怕,她越要裝作強勢。
而容景謙待她卻與待常人無異。
似乎他與容常曦只是沒那麼親近,並無芥蒂。
其後一年過去,容景謙是如何一步一步蠶食整個皇宮的,容常曦依然一無所知。
她還活在四年前,甚至是十年前,她被保護的太好,看不到任何不想看到的東西,感受不到任何變化。
三個多月前她莫名染病,臥床不起,昭陽宮還發了大火,她存放了二十年以來最珍惜的各色玩物與鞭子的明瑟殿被燒了個精光,容常曦病的更加厲害,神智都有些模糊了。
她只隱約感覺到來看望自己的人和伺候自己的人越來越少,卻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
到那一日,喪鐘響徹偌大皇宮的天空,整整三聲,久久不息,容常曦於病厄中驚醒,方得知一個月沒來看望自己的父皇竟已病亡。容常曦吐了幾口血,病情又重幾分,人卻清醒了不少,她這才發現伺候自己的人已全都變了樣子!
好容易病好了,她想去見父皇,想見自己的三哥五哥六哥,卻才知道,二皇子在她剛病倒沒多久時就被做成了人彘,五哥遇刺身亡,六哥因所謂的謀逆罪已被賜死,屍骨被丟之荒野,永世不得入葬。三哥暫被圈禁,最終判決未下。
容常曦終於明白,這皇宮的天,已然變了。
而這隻翻雲覆雨的手,卻是容景謙的。
容常曦死死地看著眼前的容景謙,他除了變得高大了,長相也比往日英俊了,大約是因著隨母,他幼時長的太過好看,神情總是怯怯,活像個女童。
如今眉眼都端正深刻了起來,分明是張不怒自威的男子的臉龐。
可這更加讓容常曦憤怒。
“容景謙,你總算出來了……”容常曦咬牙切齒,“讓我見父皇!”
容景謙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容常曦緊握雙拳,等著他即將吐出的惡言,然而沒想到容景謙竟一點不為難她:“可以。”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就連祿寬都微微一愣。
“先皇的妃嬪已全部殉葬,無一人可守陵,這份活兒朕本打算讓三王爺去做,但既然你對先皇如此孝順,就由你去吧。”
容景謙的聲音平靜無波,語調從容,然而……守皇陵?
容常曦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守皇陵,那是何等艱苦,何等可怕的差事。
她才二十歲,怎可以在那樣的地方孤獨終老?
她素來驕傲,從沒有像如今這樣窘迫的光景。
容景謙一步一步走近她,看著原本就已有些無力支撐的容常曦瑟瑟發抖。她像是將傾的宮宇,樑柱俱碎,還強撐著不肯徹底崩塌。
可,只需輕輕一推。
容景謙伸手,他體寒,在這夏日中手依然冷的像冰塊一般,一碰上容常曦因日曬發燙髮紅的臉便讓容常曦一個激靈。
他強迫容常曦直視自己:“不願意?皇姐方才的大義凜然呢?”
他這時候竟喊她皇姐。
容常曦猛地推開容景謙的手,幾乎要咬碎自己的牙:“容景謙,你到底想幹什麼?!”
容景謙揚了揚下巴。
跟在容景謙身側的另一個忠心耿耿的太監福泉拍了拍手,有兩個宮女垂著頭端著盤子走了上來,一個盤中放著一盞酒,一個盤中則放著一套宮女的衣物。
福泉微笑地看著容常曦:“殿下,您選一個吧。”
“一杯毒酒,一套宮女服……什麼意思?”容常曦看了那毒酒一眼便挪開了目光,“生,或者死?”
“你選哪個,都是死。”容景謙絲毫不顧自己說完這話後容常曦的表情,“康顯公主一定會在今天死去。”
容常曦要么喝下毒酒徹底死去,要麼……換上宮女服,世上再無康顯公主,但多了個苟且偷生的宮女。
當初父皇給容景謙“穆王”的封號,穆同默,便是隱晦地表達容景謙此人是個悶葫蘆,沉默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