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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趁著這種時候跑到院子裡曬曬太陽,躺在搖椅上,披個小毯睡覺。
莊常曦並不曉得金州之外的戰火是什麼情況,在這小小的一隅天地里,她竟久違地有一種身處桃花源的安心,即便事實上,她根本還不知道自己能去向何地,未來又在哪裡。
有一回莊常曦半夢半醒間,隱約感覺到有人在扯她的小毯子,莊常曦猛地睜眼,卻見竟是華君遠。
見莊常曦醒了,他頓了頓,有些好笑道:“莊姑娘躺在此處休息,還將毯子踢到一旁,很容易染風寒。”
莊常曦低頭一看,才發現毯子當真被自己推到了旁邊,只用手攥著,完全沒蓋在身上,此時她頭髮也睡的凌亂,更覺尷尬,連忙坐起來,伸手理了理頭髮,站了起來。
只是沒想到,大約是搖椅上就不適合睡覺,莊常曦腳一麻便往後撲去,華君遠連忙拉住莊常曦,兩人維持著有些親昵的姿勢,都有一瞬間的錯愕。
姜聽淵正好從容景謙房間那邊過來,他近日存了些別的暫時不好言說的小心思,對容景謙也比從前還要殷勤,見容景謙有些疲憊,便也不喊侍女,自己抱著銅盆離開,從他的角度一望,莊常曦與華君遠好似摟作一團,簡直快要親上了。
姜聽淵手中銅盆哐當一聲落地,莊常曦與華君遠同時看過來,姜聽淵心中酸澀實在難以言表,只能勉強露出個笑容:“我……我……”
那邊,莊常曦和華君遠立刻分開了一些,莊常曦看看他,又看看華君遠,也覺得十分窘迫,扯了扯嘴角就跑了。
說來她自己都覺得意外,方才和華君遠靠的那樣近,她心裡卻並不覺得多麼心跳如雷,她對華君遠,大約是早就沒有那般的感情的,可是,看到華君遠,她就是自然而然,會覺得讓人很舒服。
即便不喜歡了,如果能和一個讓自己覺得很舒服的人共度一生,或許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她一路跑回容景謙那兒,容景謙和華君遠姜聽淵才輪流談過話,正闔著眼小憩,莊常曦便沒頭沒腦地闖了進來,他睜開眼,看見莊常曦臉頰緋紅一片,微微蹙眉道:“發生何事了?”
莊常曦突然道:“若……若我當真要嫁人,是不是要嫁一個熟悉些的人為好?”
容景謙頓了一會兒,道:“嗯。”
“那……你覺得華公子好些,還是姜公子好些?”莊常曦問完這問題,臉上紅的更加厲害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會和容景謙討論這樣的話題,可是她實在無人可商量。
容景謙聽她這樣說,沉默了許久,才淡淡道:“你不是向來鍾情辰元?如今對姜聽淵也有意了?”
莊常曦將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怎可能?我也就是……就是問問。華公子那樣不喜歡我,從前我有權有勢,尚不能逼迫他,如今我一介平民……不,連平民都算不上,只能拖後腿,他更不可能娶我。不對呀,照這樣說,姜聽淵也不會娶我……”
容景謙不過問了一句,她就自己分析了一堆,最後的結論更是讓人沮喪:“算了,問這個有什麼意義?我願意嫁,他們還不願意娶呢。”
她叨叨絮絮了半天,容景謙卻始終一言不發,最后庄常曦看向他:“你怎麼不說話?”
“你說得對。”容景謙冷靜地道,“他們都不會娶你。”
莊常曦登時覺得自己像被打了一巴掌。
她會有這樣的困惑,會跟容景謙說這些,完全是出於對容景謙的信任——即便這份信任,是因為她被逼到牆角,再無退路,而容景謙唯一可以攀附之人——但好歹容景謙為了救她險些見閻王,她以為,容景謙確實應當是不討厭自己的。
就算以前討厭過,如今也是不討厭的,她也半點不討厭容景謙了,即便偶爾想起以前或前世的事情,心中還是有些怪怪的,可那畢竟已都過去了。
她就是這樣的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討厭容景謙的時候,便要一股腦地討厭下去,發現容景謙並不討厭,甚至可以依靠時,又全心全意地要接受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在這府上的時光,讓她一時間又有些忘形了,可是容景謙一句輕飄飄的話,又將她打回原地,莊常曦嘴唇翕動片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沒有立刻走,容景謙卻一句話沒有再說,莊常曦才意識到——
自己居然在等。
她在等,容景謙接著說點什麼,解釋這句話,就像這些時間以來每一次,容景謙會說些乍一聽讓她不快的話,但又很快能解釋清楚,讓莊常曦喜笑顏開。
在她心中,容景謙早就不是那個冷冰冰,硬邦邦的臭棺材臉,甚至堪稱溫和溫柔,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用任何方式傷害過她那可憐的自尊心,甚至一直在保護她,以至於此時此刻,莊常曦的窘迫感竟遠勝從前。
她轉身,從容景謙的房間裡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她甚至不想跑,如果跑的話,就像是落荒而逃。
她終於想起來,自己在這裡只是暫住,是寄居,這裡是不安穩的金州,戰火連天,而她也遠沒有找到自己未來長久的棲息之所。
莊常曦心不在焉地走到之前的小院子外,卻發現姜聽淵和華君遠並未走,兩人似在說著什麼,姜聽淵臉上有些急切,華君遠卻淡笑著搖頭,神色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