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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早了,丁冉一路輕手輕腳上了樓,迎面看見權叔站在丁爺書房門前,似乎在貼耳細聽著什麼。權叔一抬頭,也發現了丁冉,表情有些奇怪,訕訕叫了聲:「阿冉回來啦。」再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點頭示意一下,便匆匆離開了。
正納悶著,就聽見房間裡傳來丁爺抑制不住的呵斥之聲,難道這個時間還有公事要談?丁冉感到奇怪,丁爺是個內斂而有城府的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不管對手下還是對外人,哪怕憤恨到極致,面子上也會平和隱忍、滴水不漏。像這樣怒氣沖沖、疾言厲色,倒真是少見,難怪權叔也忍不住好奇聽壁角了。
狐疑著走出兩步,身後又傳來丁爺不斷提高音量的責罵:「你眼裡還有誰?你以為我老糊塗了,什麼也不懂啦?我自問這個爸爸做得還夠格!你記住,我這每一句話,都是為你好!什麼愛?你知道什麼叫愛?跟人家親密兩天,倒要跟爸爸反目成仇了嗎?」
緊接著是丁非的聲音,因為語速過快,一時聽不出內容,但顯然情緒非常激動。
那父女倆雖然性格迥異,喜好、習慣也並不合拍,但能惹得丁爺這樣大發脾氣,卻很少見。丁冉有些為難,想進去勸勸,又恐怕時機不對,會弄巧成拙。
爭吵聲持續不斷,直到有什麼物體被猛擲到地上,砰然碎裂。權叔的身影又出現在了樓梯口,遙遙望過來,用眼神催促著丁冉。丁冉會意地點點頭,抬起手臂輕擺了一下,示意權叔安心,隨即敲響房門,不待裡面有什麼反應,便擅自走了進去。
丁爺站在書桌旁,腳下是摔得粉碎的一方盪青花端硯,整個人盛怒之下臉色暗黑,眉毛豎立。
「出了什麼事,乾爸?」丁冉小心翼翼地探詢著。
見是丁冉,丁爺臉上的怒色壓下了兩分:「你看看你姐姐,你問問她,心裡還有沒有家,有沒有爸爸,她是不是孤兒!是不是所有事,只要自己一個願意就行了!」
丁非抱膝捲曲在一側的椅子上,倔強地緊抿著嘴唇,老半天,豁出去一般大聲宣布:「阿冉,我要結婚了,和嘯聲。」
丁冉心裡咯噔一下,重重沉了下去,臉上的笑容也霎時間僵住了:「這,這太突然了。都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結婚這麼大的事,一定要多點時間,深入了解對方之後才好下決定啊!」
「哼哼,」丁爺冷笑,「阿冉你看到啦,歸根結底,是我這個爸爸做人失敗!這就是我的好女兒,人家要結婚了,商量也沒有,詢問也沒有,通知一聲就算完了!只不過提醒她幾句,說結婚對象不合適,她竟然就要和我翻臉!」
丁冉憂慮地看著父女兩個,嘆了口氣,坐到丁非身邊,柔聲說道:「阿姐,按說做弟弟的不該干涉你感情事,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嗎?你和嘯聲哥……你怎麼敢肯定他就適合你呢?」
見丁非賭氣不說話,丁爺更加急躁:「阿非,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爸爸會害你嗎?爸爸這輩子,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你口口聲聲跟定了嘯聲,你又到底了解他多少?那是談婚論嫁,不是一時興致的事!只怕你是當局者迷啊!」
丁非扭過頭來,不卑不亢地辯駁道:「我和嘯聲從小就認識,二十多年,還不夠嗎?他是什麼人,我很清楚。既然敢提出來,我當然把一切都想清楚了,不管你們祝福還是反對,這個婚,我是結定了!」
「阿姐啊,」丁冉依舊試圖勸說她改變主意,「當一個人覺得很傷心很失落的時候,有人跑過來安慰關心,當然會覺得溫暖又踏實。可是,這感覺其實並不算愛情,或者,那只是很像愛情的錯覺而已。」
丁爺漸漸失去了耐心:「不用跟她說那麼多了,說也是浪費唇舌!我倒要看看,我丁森反對的事,有誰敢以身試法!看他羅家敢不敢逆我的意,迎你過門!」
「阿爸……你反對也沒用。就算不結婚,我也要和嘯聲一起生活,大不了遠遠地離開這兒。」丁非越說聲音越小,漸漸抑制不住哽咽起來,「我……我懷孕了!」
丁冉覺得嗡地一下,頭都大了,真希望這是在雷霆的車上不小心睡著後做的一個夢!正恍惚著,丁爺已經舉著巴掌怒不可遏地沖了上來。丁冉趕緊三兩步擋在兩人之間,護住丁非,否則那一巴掌,可不是普通人能吃得消的。
丁非強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聲音尖銳地大嚷著:「我,我也不想的!那心情不好,就跑去喝酒嘍,誰知喝醉了,就……你們只知道怪我,只知道數落我,卻從來不問問我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有時候我很難過很難過,難過得想死掉!可是不想說出口,我不願意讓人看見我軟弱的樣子!只有嘯聲什麼都知道,只有他,在我需要的時候及時站在我身邊,逗我笑,哄我開心!即便我不說,對我的喜好也一清二楚。我為什麼不能嫁給他?我就是要和他結婚,我認定他了!」
丁爺高舉的手掌顫抖著,最終緩慢地垂了下來。他艱難地轉過身去,喘息著低吼道:「滾!都滾出去!」
沉默片刻,丁非猛然站起來,頭也不回沖了出去,隨即傳來房門巨大的撞擊聲。
丁冉不知所措地叫了聲:「阿爸……」
丁爺背著身,無力地擺擺手。
無奈之下,丁冉只好默默退出去,走到門口,又神情複雜地回過頭來,撇了眼牆邊直通到天花板的書架,許多年前丁非幫他拾起的那本書,還安靜插在上面,許多年前丁非對他說過的話,也一字不漏都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