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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冉揉了揉突突跳動的額角,壓制住心裡的煩亂,換上副稀鬆平常的語調對七爺說道:「好吧,聰明老頭,上次託付你辦的事,是不是手到擒來了呢?」
「這個啊……」七爺笑容里添了幾分歉意,搖晃著肥亮的大臉說道:「還沒有。哎呀這個唐尼,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仇家,老婆孩子被他藏得蹤跡全無,移民了也不一定啊,呵呵。」
丁冉知道唐尼是不會移民的。他自小土生土長、沒離開過里島不說,父母祖墳都是外島鄉下,他是世間少有的大孝子,若是肯離開,也不會走投無路進大獄了。
這當口,刀刀陪著雷霆走了進來。七爺登時眼睛一亮,誇張地大笑道:「霆仔呀霆仔,幾日不見,聽說你是大出風頭啊,現在誰不知道雷堂主是丁爺身邊數一數二的紅人。正所謂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雛鳳清於老鳳聲啊!」
七爺這不著邊際的誇獎吹捧功夫,並非等閒之輩可以消受。連雷霆這等神經大條的人,聽過之後都渾身雞皮疙瘩,趕緊上手搓一搓。一個不留神,又被七爺將手捉了去:「來都來了,莫如留下一道吃個午飯,飯後咱們華山論劍打上個八圈如何?」
雷霆偷眼看了看丁冉,見他沒表示反對,便也欣然應允了。
七爺家的淮揚大廚難得有機會展露身手,真是秀足了本事。一桌子菜有模有樣,乾絲切得纖細如髮,瓜皮雕出了龍鳳呈祥,一款三套鴨,更是家鴨套野鴨,野鴨套菜鴿,以火腿、冬筍作輔,逐層套制,三位一體,精妙絕倫。
只可惜他一番苦心,卻沒人欣賞。丁冉本來話就不多,再加上有心事,一餐飯吃得意興闌珊、食不甘味。雷霆則是正宗的「狗舌頭」,不管珍饈美味還是剩飯剩菜,管飽就行。而七爺和刀刀叔侄倆,更是打入席就說個不停,一個捧哏,一個逗哏,從國際形勢,聊到原油價格,又談古董行情,再八豪門恩怨……
雷霆在旁邊傻兮兮聽著,完全插不上嘴,一顆飯粒不知何時粘在了嘴角上,竟也渾然不覺。丁冉不經意抬眼瞄到,趁人不備,伸過筷子頭幫他剝掉了。雷霆一驚,討好地笑了笑,卻換來了一記分量十足的丁式白眼。
飯後,照例是芬芳縈繞的小花廳,七爺坐北朝南,雷霆面東背西,刀刀摩拳擦掌,丁冉默默掏出一副手套,仔細戴好。
開了局,自然是先給老人家盡孝餵張兒了,小贏幾把之後,七爺笑得眉眼舒展、滿面紅光。
丁冉隨口閒聊道:「七爺,聽炎哥說你幫他訂到一部很不得了的跑車?說來開開眼界。」
「哈哈哈」七爺不無得意地大笑,「全球限量版幾十台,加速三點五秒,極速三百五。」頓了一下,等眾人盡皆展露驚訝讚嘆之色後,他才悠悠然接著說道,「炎仔那個人你們知道啦,把車看得比老爸還要緊。他自己去義大利沒有訂到,回來之後聽說地產大亨關老闆訂到了一輛,又知道我和關老闆交情匪淺,便輾轉託我給他做說客,問人家肯不肯割愛。我本不想走這一趟的,無奈他每天好幾通電話催著,沒辦法,我上門一問,哈哈,人家關老闆倒爽快答應了!」
雷霆正打算將手裡的風向放乾淨,沒想到一把又抓了只西風,大力甩在桌上,啪的一聲。
丁冉充滿好奇地問七爺:「關老闆可是本島十大富豪,入眼的東西一定錯不了。車什麼時候到港?我也想去見識見識。」
七爺回憶了一下:「好像是下個月中,十三四號吧。不用急,到時候炎仔自己就會開出來招搖啦,他哪裡是藏得住寶的人。不過你想碰他的新車,哈,門都沒有哇!他們家的保鏢,司機,恩,連他老爸都碰不得!」
七爺的話雖有誇張,卻也符合崔炎的行事作風。丁冉當笑話一樣聽著,嘴角一抿。
雷霆出手一摸,又一張西風,不禁罵罵咧咧道:「操,西西西,再他媽來張西風,老子把它給吃嘍!」
對於他小孩子一樣暴躁率真的性格,七爺和刀刀早就習以為常了。丁冉翻起眼皮看看他,嘆了口氣:「雷堂主,到什麼時候,話都不能說得太滿!」手底下動作不斷,抓牌間隙一勾一帶,換了雷霆的牌。這小子若是改不掉遇事衝動、不走腦子的毛病,早晚得栽跟頭。
果然,輪過一圈,雷霆傻眼了,還真是「再來張西風」!在丁冉的挑眉注視下,他捏著牌,吞吞吐吐道:「不是吧……這這這,這太硬,嚼不動!」
丁冉笑眯眯對刀師爺說:「刀刀,還不找個研磨機來,把西風磨成粉,給你老闆灌下去!」
雷霆眼珠圓滾滾瞪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不對!怎麼有五張西風!」七爺叔侄哄然大笑。
從外島出來,兩人沒有直接回家,在丁冉的提議下,他們開著車沿濱海公路兜起了圈子。秋高氣爽,吹吹風,大腦也可以清醒一點兒。
像這樣沐浴著陽光與海風的兩相獨處,上輩子也曾有過,只可惜與浪漫、溫馨之類的字眼,完全扯不上關係。
那時節雷霆要殺崔炎,丁冉得到消息趕去勸阻,他無法道出丁爺私心裡的陰暗打算,只能對雷霆曉以利害,說崔父與丁爺是過命的交情,誰動了崔炎,丁爺鐵定不會放過他。
可雷霆偏偏是個瘋狂的人,不怕死,更不怕威脅。被丁冉幾句話,激起了心中妒氣,越發非除之後快不可了。為此兩人先是激烈爭辯,而後大打出手,直到各自筋疲力盡、傷痕累累。丁冉被卸掉了肩關節,癱在一邊動不了,雷霆也被他的小刀子劃出了滿身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