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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明白,像丁冉這樣的人,是永遠無法在別人面前肆意表露情緒的。他只會一味地隱忍著,不哭不鬧,仿佛包裹在一層堅硬而頑固的硬殼之中。無論勸說,安撫還是勸慰,都毫無作用。所有的悲傷,只能靠他自己吞進肚子,融入肺腑,直至在漫長的時間之後一點一點消化殆盡。
在角落裡獨自撐過最難熬的時刻,丁冉面色平靜地走了出來。雷霆將外套脫下來,披到他肩上:「冉,去吃點東西吧,休息一下,丁非明天才會醒,空守在這也改變不了什麼。」
丁冉搖搖頭,避開左右輕聲道:「我留在這,等姐姐醒。你去東一條大道守著,這個時候,一定不能出亂子。尤其大華那邊,叫人盯緊。」
雷霆猶豫了一下,想留下來陪著丁冉,看看面前那副難看的臉色,知道此時不容反駁,於是點了點頭:「好。丁府那頭……」
「家裡有權叔照看,盡可放心。」丁冉小心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讓唐尼立刻動身去美國,務必秘密行事。找到伯格律師,連同他手裡那份遺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具體情形,我會發郵件給他。」
雷霆愣了一下:「那……好,你乖乖的!」又轉身招過自己手下,「你們幾個留在這,聽丁少差遣,別出一點差錯。」說完也不理會旁人的目光,在丁冉額頭上深深吻了一下,依依不捨地緊緊握了握他的手,一咬牙,轉身大步離去。
醫院走廊上的燈光,青白寡淡,照得人身影浮動,仿佛一個個迷途遊蕩的魂靈,飄忽搖曳著,直晃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丁非終於醒來。
睜眼的一刻,羅嘯聲正拉著她的手,輕聲呼喚著:「阿非……阿非……」
丁非眼珠轉了轉,有些木訥。保姆將樣樣抱了過去,丁非勉強笑笑,眼珠依舊來回動著,直到搜羅出了如幽靈般掛在遠處的丁冉。
麻醉的效力還沒完全過去,舌頭有些僵直,她艱難吐出幾個字:「阿爸呢?」
羅嘯聲撫弄著她額頂的頭髮,語氣溫柔而平靜:「岳父沒事,在別的病房休息呢,等你好了,就可以去看他了。」
丁非仿佛聽不見一般,只盯住了丁冉:「冉,阿爸是不是……不在了?」
羅嘯聲依舊試圖哄騙過去:「小豬老婆,瞎想什麼呢……」
「阿爸走得很安詳。」丁冉費力張開因為乾裂而粘結在一起的嘴唇,聲音嘶啞。
羅嘯聲看看姐弟倆,嘆了口氣,低頭不語。
丁非靜靜躺著,望著天花板,眼淚從兩側的眼角蜿蜒留下,她拼命抑制住哽咽,斷斷續續地說:「我知道,我知道……車子滾下去的時候,我就知道,爸爸……沒了……」一瞬間嚎啕大哭。
第77章 埋下炸彈的人
丁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二十一號的深夜了。
兩天一夜之間,發生了太多事。爸爸意外身亡,姐姐身體癱瘓,兇手面目不明。衝擊太大,反而有種不真實感。如果這是夢境該有多好,下一秒,就莫名從某個高處失重落下,然後猛地睜開眼睛,回到現實……
丁非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先是沒完沒了地哭泣,之後斷斷續續囈語般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等到漸漸平靜下來,便雙眼瞪向天花板,一直沉默。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費力思考著什麼。
對於身體上的異常變化,想必她早就感覺到了。婆家經營著醫院,耳濡目染,對醫學上的常識,也有些一知半解。但是她什麼都沒問。
沒問為什麼會麻痹,為什麼下半身毫無知覺,也沒問這症狀什麼時候會消失。或許早已心知肚明了吧,因為痛苦,才會去逃避,不想親耳聽見那個絕望的事實。
丁非的反常很讓人擔心。丁冉覺得,索性她大嚷大叫、瘋狂痛哭一陣,發泄總有結束的時候。而這樣憋著,總怕她會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甚至傷害自己。
在醫院陪了一個白天,丁冉很不捨得丟下姐姐,無奈分身乏術,家裡還有一個大攤子等著他去守。於是留下幾個可靠的人,又對陪護的羅家人千叮嚀萬囑咐,要求丁非身邊一刻也不能離開人手,這才匆匆忙忙趕回家。
因為主人家都不在,權叔下了指令,這兩天丁府閉門謝客,院裡院外都是冷冷清清。
走進玄關,仙姨一如平常地迎了上來。平日最愛漂亮的人,因為弟弟沒了,此刻素麵朝天衣衫凌亂,見了丁冉,仿佛見到親人般,一撇嘴嚶嚶哭了起來。丁冉趕緊過去抱住了這個從小照顧自己無微不至的老家人,俯在耳畔柔聲安慰著:「沒事,沒事,有我呢,乖,不哭,哭就不漂亮了。」仙姨姐弟都沒有成家,也沒有子女。八寶的喪事,自然是丁家張羅,「仙姨你放心,你和八寶叔,都是我的長輩。以後逢年過節,給爸媽乾爸上香祭拜,也少不了八寶叔那一份。」
仙姨哭得更凶了:「嗚嗚嗚……人家都跟他說流年不利,讓他最近不要開工,有多遠走多遠……他總是不聽……嗚嗚嗚……性子就是這樣倔,誰知丟了命……就算賺再多錢,也沒福氣享了……我那苦命的弟弟……」
幾個年輕的幫傭聽見哭聲湊了過來,默默安慰著仙姨。丁冉聽她話里的意思,似乎八寶對於危險也有所察覺,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正想問個究竟,身後傳來權叔的聲音:「阿冉,你回來得正好,有些東西,我要跟你交代一下。」說完腳步輕緩地率先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