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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的是,每個細節都要自然且不留痕跡,做成真實意外的樣子。幾人之間需要默契而嚴謹的配合。其中任一環節出了差錯,或是留下什麼蛛絲馬跡,整個計劃就都得泡湯了。
商量到前去實施射擊的人選,雷霆和丁冉發生了爭執。
為了嚴格保密,這件事參與者只能限於他們四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險。而四人之中,刀刀是個君子,向來只動口不動手。阿堅手腳倒是利落,只怕關鍵時刻智力跟不上,缺少臨場應變的腦子。丁冉認為他自己最合適,雷霆卻說什麼也不答應。
雷霆強硬地質問丁冉:「別爭了,說什麼也不行!論槍法,論車技,你哪一樣比得過我?還是由我去!」
丁冉輕聲細語反駁道:「槍法、車技不需要多有水準,夠用就行。」
雷霆一拳砸在桌子上:「你有多少把握?不管怎麼說,我去,比你的把握要大!就算有危險,也該是我去扛,我怎麼能讓你……」
「把握再大,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丁冉打斷了他的話,搖搖頭,「不管誰去,都有失手的風險。一旦事情敗露,憑我與丁爺十年父子,最起碼他可以保住我一條命。換做是你們任何一個,下場都必死無疑!」
見雷霆的面色愈加陰沉,刀師爺將眼鏡摘下來,捏在手裡擦了擦:「我呢,和丁丁是朋友,自然捨不得他去冒險。不過我這個人呢,做事的原則從來就是利益為上,安全第一。怎樣做能在完成目標的情況下,將負面影響減到最小,並有效地保存實力,那就是最恰當的選擇。還有什麼,比活命更重要的呢?」
聽了他一席話,雷霆又將目光投向阿堅,阿堅左右看看,認真思考了五分鐘,清清嗓子嚴肅說道:「我……沒意見!」
雷霆騰地站起身,走向陽台,房門被大力帶上,震顫得門縫裡的牆灰噗噗濺落。丁冉與刀刀對視了一眼,輕輕嘆口氣,跟著悄無聲息走了出去。
阿堅也想跟出去,被刀刀一把拉住褲帶:「堅哥堅哥,作為一個稱職的保鏢呢,你要學會看老闆臉色行事。有時候兩個人的問題,就該兩個人解決,換做三個人,就解不開了。」
陽台外面,雷霆抽出支煙叼在嘴上,可打火機連擦了幾次都點不著火,氣得他狠狠摔扣到地上。丁冉走過去,蹲下身將打火機撿起,試了幾下,擦起火來,送到雷霆嘴邊幫他點著了煙。
雷霆猛吸了幾口,皺著眉頭望向樓下空無一人的街道,和漸漸凋敝的樹木,有兩三隻麻雀靜止在縱橫交錯的電線上,仿佛一排亂點的逗號,夕陽將所有物體的影子拉扯得又斜又長,讓人想起很多年前那些後巷的黃昏。
丁冉和他並排趴在欄杆前,偏過頭看著雷霆被逆光勾勒出金邊的側面,幽幽問道:「雷霆,你還記得第一次跟我說話,是什麼時候嗎?」
雷霆緩慢地搖了搖頭,吐出團濃重的煙霧,將眼前的世界籠罩在一片虛無之中。
丁冉輕輕笑了一下:「是一九九零年的六月二號。」
雷霆止不住驚訝道:「真的?怎麼記那麼清楚?」
丁冉的笑意之中透著幾分調皮:「因為六月二號,是幻影超人的生日……」他笑出了聲,「沒錯,就是那個一身黑衣,披著斗篷,能瞬間移動,號稱要維護地球和平的傢伙!」說著一手叉腰,一手握拳伸向天空,做了個幻影超人變身的幼稚姿勢,嘴裡還學起了當年的經典配樂,「登登等等鄧登……嘟嘟嘀嘟……變身!」
雷霆終於被他逗笑了,叼著煙的嘴角不自覺裂開半邊。
丁冉的笑容之中卻隱隱流露出幾分惆悵:「在認識你之前,我只和幻影超人玩兒,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他不動,我也不動,我們就安靜地坐著,從早到晚。後來,我遇到了你,還記得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雷霆傻乎乎搖了搖頭,丁冉的眼裡閃爍出一片光芒,「那時候你對我說『嘿,那個瘦皮猴,一起玩啊!』你看,是一起玩兒,對嗎?我喜歡這『一起』的感覺。我不想像幻影超人一樣,做個不會說話不會動的玩偶。」
雷霆急忙辯解:「我沒那麼想……」
丁冉望著他的眼睛,溫柔而堅定地說:「雷霆,一輩子很短的,說好一起玩兒,就要玩到盡興。那麼首先,要保證我們兩個都能好好地活下來。」
雷霆覺得,自己心底某些柔軟的地方莫名酸澀起來,他磕磕巴巴地說:「我,我只是……一想到要你為了我去冒險,就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一樣,說不出的難受。其實你原本可以安安穩穩做你的丁少爺,何苦呢?我雷霆算什麼?瘋狗一隻,爛命一條!」
丁冉眼睛盯著牆角,半天,忽然鄭重說道:「雷霆,我也有我的人生哲學——對於輸贏,我並不執著,別人的成敗,我也沒有興趣。但屬於我的東西,屬於我們的東西,誰也別想奪走!我知道你該得到些什麼!」
伴隨著一聲鴿哨,晚巡的鴿群呼嘯著掠過頭頂,猶如一片灰白色的激流,沖刷去最後一點曖昧的霞光,暮色降臨。
接下來,是繁瑣而枯燥的準備工作。
首先是時間表,要精確到秒數。從崔炎駕車出發開始,計劃啟動,在他首選的A號路口,製造事故,影響通行,他勢必轉向B號路。那條路開出不遠,會有「前方圍欄施工,危險慢行」的字樣,要在他經過的時間段,停放一輛大型貨車阻擋視線,使其毫無警惕,依舊開足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