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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處輕咳一聲,先給兒子遞了個信號,這才四平八位走到身邊,故意壓低聲音,收斂情緒,淡淡命令道:「起來吧。」
丁冉眼神遲緩地移動過來,望了望居高臨下面色陰沉的義父,卻沒動。
「怎麼?這是在跟爸爸置氣嗎?」丁爺音量提高了一點,透著幾分長輩的威嚴。逼問之下,還透著小小的埋怨。
丁冉張了張嘴,唇角有些發乾,黏在一起,費了些力氣才發出聲音,嘶啞說道:「腿……麻了……」
丁爺那最後一點強撐的冰冷,在兒子可憐巴巴甚至有點祈求的目光中,被徹底拋諸腦後了。他裝模作樣地狠狠瞪了一眼,走過去托著肩膀和手臂將兒子扶起來,小心攙到沙發上放好,又坐到一側,將丁冉的小腿擱在自己的腿上,力道均勻地按摩起來。
地上濕涼,他又一動不肯動,兩隻膝蓋都已經淤血,又紅又腫。丁冉咬牙忍耐著,等待那種酸麻脹痛,如針刺般的感覺過去。
身體上的苦痛再難熬,腦子裡想著雷霆的種種,也就挺過去了。可是此刻,從他的角度抬頭望去,正看到丁爺認真呵護的側臉,縱然盛怒之下,依舊關懷備至,那眼角四周,積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兩鬢的髮絲,也過早斑白了。丁冉感到,自己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被猛地戳了一下,酸楚異常,眼眶發熱,趕緊皺了皺眉頭,將那種要流淚的衝動生生壓下去。
見兒子的雙腿漸漸有了知覺,丁爺鬆了一口氣,卻依舊不肯給出好臉色:「哼,你知錯了嗎?」
丁冉調開目光低下頭,聲音微顫:「乾爸,我錯了。」
「告訴我你的選擇!」聽見一句道歉,丁爺心中寬慰。卻不知兒子愧疚的源頭,並不是來自與雷霆的私情,而是出於對父親舐犢之愛的理解與回應。
「我……」丁冉沉吟片刻,重抬起頭,臉色蒼白而虛弱,卻無比堅定,「我不會離開雷霆——無論乾爸打算怎麼處置我!」
丁爺幾乎要被氣得眼冒金星了。好小子,果然是外柔內剛,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爸爸打算怎麼處置你?難道爸爸能殺了你?還是請醫生給你洗腦?或者是敲斷你的腿關進地牢?每天用鞭子抽打?
「唉……」丁爺放下家長的架子,語重心長念道:「阿冉吶,平心而論,爸爸這些年待你,和親生有什麼兩樣?」
丁冉沉默著,頭頸垂得更低。他怕濕潤的眼角被義父看見,難為情。
「別說你叫了我十年爸爸,哪怕就只做一天父子,我也要對你負責任。其實細想想,你變成這樣,爸爸也有責任。你呢,從小有煩惱就喜歡悶在心裡,也不懂得釋放、排解,是我關心不夠,了解不夠,才使你鑽了牛角尖,誤入歧途的。說不定,說不定爸爸多抽出點時間陪陪你,就不會這樣了……」
丁冉慌忙辯解:「乾爸,不是那樣,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小時候,小時候,我小時候……」他情緒過於激動,一時語塞,不知從何講起。
「阿冉,你若說你的感情是真的,爸爸也相信。但是你要知道,外面的人對同性戀這個字眼,可是抱著鄙夷和唾棄的態度。我這個當爸爸的,怎麼能容許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永遠在別人的指指點點裡過日子?」
丁冉無言以對,只能徒勞地搖晃著腦袋。
「還有你的親生父母,當年我在他們墓前親口承諾過,說一定會把你平安養大,讓你快快樂樂。如今你……如今你和個男人搞得不清不楚,讓你父母在天之靈如何安心?將來我就是死了,到九泉之下,也沒臉見他們!」
「乾爸!」丁冉想站起來,卻腳上脫力,一下跌在地上,「雖然我很少說這樣的話,可是在我心裡,您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知道我錯了,不該忤逆您的意思,可是我,我不能違背自己的心啊!如果我現在告訴您說,我會和雷霆一刀兩斷,那一定是謊話。我不想……我不想……」
他越來越急迫,甚至有點語無倫次。
丁爺不敢再多說下去,怕兒子被逼得太緊,會承受不了。這個孩子小時候抑鬱而自閉,很容易會將負面和消極的東西無限放大,如今雖然開朗許多,也難保心理負擔過重之下,會再次崩潰。說服他不在一時,慢慢來吧。
「就這樣吧,阿冉。」丁爺不由分說,果斷決定,「近期你就留在家裡,好好想清楚,哪也不要去,更不要想去找什麼雷霆!我會盡爸爸的責任,好好看著你。如果你不想去美國,就安分一點,別試圖在爸爸面前耍什麼花樣,要知道,你那些本事,都是我教的!」
說完按下電鈴,招來權叔和幾名手下,命令道:「加派人手,看著家裡,從今天開始,不許阿冉踏出院子一步。沒我允許的情況下,外人誰也不能見!」幾人應聲稱是。
權叔看著跪坐一邊的丁冉,有些心疼,趕緊把人扶起來,要送回房間。
丁冉卻掙扎著不肯走:「乾爸,乾爸,我只求您一件事,別……別遷怒雷霆。他什麼也沒做,都是我的錯。您能不能……能不能給他一次機會?」
「那不是你管的事,做你該做的吧,」丁爺轉過身去,不看人,煩躁地擺擺手,「回去房間好好休息!」
停頓了一會,回身看看在攙扶下艱難向外移動的兒子,忍不住細心吩咐道:「阿權,稍後給他熱敷下膝蓋,再擦些跌打酒。讓阿仙熬碗粥,多放薑絲,看著他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