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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脫身的都回歸了現實,拿起了武-器,已經深陷泥淖脫身不得的就留在了那亂葬崗一樣的死亡網遊里,拼盡最後一口氣息將那在虛擬世界中無所不能的神明打壓下去。很多人活了下來,更多的人卻死去,他們就像那個人一樣,在一次次地死亡中被拆解成無數的代碼,融入智腦的核心。
弗拉娜是屬於很幸運的那一類人,她玩全息本來就帶著幾分玩性,砸錢包團買裝備,就連等級都是別人幫她拉上來的。弗拉娜沒有在遊戲裡體會過死亡,她一直順風順水,甚至到最後脫離遊戲都沒有耗費多大的力氣。她順利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繼續當自己的富家小姐,當家裡千捧萬寵的么女。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弗拉娜也沒有想過,人類強大的時候能那樣強大,即便被寸寸拆解痛不欲生也能面不改色;可是他們卻也能軟弱得那樣令人鄙夷,居然會因為畏懼“生化人”的存在而乾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將那本該瞄準敵人的武-器對準了那些拼命想要反抗也拼命想要活下去的袍澤。
活下來的那一批玩家,居然大部分都死在了自己同類的手中,甚至連問一句“為什麼”都來不及。
一部分人類離開了這片星系,只留下他們還站在染血的土地上,守望著末日,為未來而戰。
從那時候起,弗拉娜就擦乾了眼淚,抹去了臉上的血水,扛起武-器,成為了末日戰士之一。
哦,比起末日戰士,他們現在更喜歡稱自己為“黎明”。
那人拼盡所有才為他們點燃的一線曦光,他們怎能讓這縷光芒徹底涼熄在永恆的黑暗裡?
沒有食物,沒有軍-火,不被人所理解,幾乎沒有掙扎的餘地。那時候的他們幾乎要絕望了,向來硬氣的她也曾經躺在黑夜的沙土中聲嘶力竭地哭喊,她責問這骯髒的世道希望究竟在哪裡?她問那個人前進的方向為何不甚明了?她哭著問她,他們這些人還能不能擁有明天?
——“我叫林希,雙木林,希望的希。”
在最絕望的境地里,弗拉娜找到了,找到了那個人以己身作木,留下的希望的火種。
一顆液態能源核心。
那並不是遊戲中所謂的“道具”,而是真真切切存在著的,中央智腦賴以生存的能源核心。他們利用著這顆能源核心組建了一個大型基地,利用著這顆能源核心製造出了抵抗病變ai的全新數據體,他們利用這顆火種照亮了前路,挺直了脊梁骨,走向了充滿希望而又光輝的未來。
就像現在,剛剛結束了一場戰鬥,明明身體疲憊不堪,所有人眼底卻都帶著笑意。
“將軍。”有人顛顛地跑過來朝著弗拉娜敬了一禮,沒有受過正統培訓導致這個軍禮看上去不倫不類,但是沒有人計較這個,“我們很快就要回家了。”
弗拉娜眼眶一熱,掩飾般的用手臂搓了一把眼睛,才啞著聲音說道:“是啊……我們要回家了。”
這是最後一戰,他們研發出的全新數據體已經觸發了資料庫里的殘存的人類意識數據,吞噬了大量意識代碼的結果就是被數據反噬,哪怕那是人類最高科研成果的中央智腦也不例外。他們因為人工智慧而走向衰敗,又再次依靠著人工智慧的技術而重返巔峰,這累累白骨和血淋淋的過往,就是扇在所有人臉上最痛的一巴掌,打得他們聲淚俱下,打得他們肝膽俱裂,卻又打醒了他們自以為是的怠惰和傲慢。
——“請牢記,兩方勢力共存的狀態下,一方汲汲於營不停改造自己,一方明知弊病卻選擇自閉雙目,那勝負從一開始就沒有懸念了。”
是,人類就是這樣驕傲的主宰,因為發明了人工智慧所以沾沾自喜,將生活中的一切命軌都交託給了自己創作出來的造物,仿佛神明一樣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一切。可是當人工智慧擁有了自主意識,當他們為了與人類比肩而不停地成長,回過頭來時卻發現主宰自己的神明如此不堪,又怎能怪他們心生反意?
他們不斷鑽研人工智慧的技術,試圖賦予冰冷的器械靈動的生命,為了自己更舒適更便利的生活,卻忘了自己的初心。
忘了他們研究科技的初衷是為了挖掘更多未知的存在。
忘了一個種族的尊嚴,需要的是不斷的進步和成長作為支撐。
他們忘了這麼多,逼得那個人要生生拆解了自己來打醒他們,讓那個明明能逃出生天的人放棄了生存的希望,只為了將那唯一的曦光留給他們。
“將軍……要是那些懦夫見我們擺平了局面,又回來奪權,該如何是好?”
“那就讓他們跪在自己拋棄的廢墟之上,看著站著的我們親手建立起來的輝煌。”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人類和智能ai的戰鬥終於落下了帷幕,弗拉娜穿著軍服坐在最高領袖的位置上,勾著唇角看著劫後餘生的人們無可抑制的狂歡。他們立了一座烈士碑,將所有在戰爭中犧牲的人名刻在了石碑上,而那個人的名字高居其上,在最高的地方,每天都能看見天際的第一抹朝陽。
三天三夜的狂歡之後,百姓們都開始著手建立自己新的家園,雖然百廢待興,但所有人都眼睛明亮,因為未來充滿了曙光。
新生的人工智慧天生就擁有自主意識,但是這一次,他們不是奴僕,而是人類最可靠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