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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零這個孩子從頭到尾一直都是面無表情,但是林夕就是很神奇地能感覺到他細微的情緒起伏啊!
她又不是真的精通了“能從人類虹膜上讀出心理活動”的小說技能!甚至有時候她明明是背對著這個孩子的,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能感覺到他的困惑、不解、安心、愉悅等心情。難道她的穿越福利就是讀心術嗎?!
穿越到這種高死亡率的精神病院卻給她開了這種金手指,老天爺是有多看她不順眼啊!她一點都不想知道神經病在想什麼!
林夕十分苦逼地跟著零一路擼到了大教堂,沒有遇到那些扭曲畸形的孩子,著實讓林夕狠狠地鬆了口氣。
這裡的房子都是在現代幾乎絕跡的哥德式建築,巍峨宏偉,繁華富麗,看上去十分莊重。如果是在林夕生活的那個城市裡,這種樣式的房子早就應該被政府給推翻重建摩天大樓了,畢竟在如今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內,人均所有的土地實在不多。比起先前看到的建築物,教堂倒是沒有了那一分讓林夕毛骨悚然的森然感了,相反,或許是因為建築物塗了白色的漆料,倒也有幾分莊嚴聖潔。
林夕靜靜地攥著零的手,手心汗津津的有些黏滑,零倒是一點都沒嫌棄她,怕她抓不穩,還反握住她的手指。
教堂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氣,林夕覺得有些不安,只得心不在焉地問些問題來驅散這份死寂:“神父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零想了想,似乎在斟酌合適的形容詞,半晌,才說道:“和你一樣,又不太一樣的人。”
林夕被這個形容說得一頭霧水,但是想到這個孩子連“生氣是什麼”的概念都有些模糊,要他去描述一個人的性格顯然也是難為他了。想到這不免訕訕,想說些別的話題,卻忽而聽見非常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唱歌。
聲線醇和,語調溫柔,林夕聽不懂歌詞是用哪國語言唱的,但是歌曲中的神聖與莊嚴之意,她確實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
歌聲如水波般漾開的漣漪,如天使俯瞰充滿罪惡的人間一般溫存而又悲憫,仿佛是慈悲的聖靈在代替人類祈求神明的寬恕。
林夕心中突然一寬,能唱出這首歌的人,定然很溫柔吧?哪怕得不到對方的幫助,也應當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林夕牽著零的手轉過大殿的柱子,順著歌聲的方向,來到一間擺滿了座位的祈禱室。
祈禱室的牆壁上刻著浮雕,沒有長著純白翅膀的大天使,沒有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救世主耶穌,只有簡簡單單的一架十字架,代表著愛與救贖。而那身穿神父服飾的人背對著大門,跪在十字架前,他雙手合十,低著頭,弓著腰,姿態如同禱告的懺悔者。
從日記以及收集到的線索來看,林夕一直認為神父是一位上了年紀和藹可親的長者,她怎麼也沒想到,神父居然是一位身量看著不超過十五六歲的少年。他背對著他們,背影瘦削而又單薄,那溫醇如水的聲線,聽起來也帶著少年特有的清冽。
少年口中讚美著主的慈悲,林夕卻從他跪在地上的姿勢里讀到了絕望,以至於她不敢出聲去打斷少年的禱告。
一曲終了,寬闊的祈禱室內重回寂靜,那少年卻長跪不起,他身後那被燭光拉長的影子裡,透著戚然的悲涼之意。
直到被那過分莊嚴的氣氛震住而忍不住止息的林夕呼出一口氣,那少年似乎才從自己的世界裡甦醒。他緩緩直起腰身,從地上站起,那一身神父的祭祀服長得迤邐及地,但是卻並不會顯得臃腫,反而襯托出少年修長纖細的身形。
“這麼晚了,還不睡嗎?”他的嗓音清淡溫柔,咬字的韻律自有一種古典的優美,“若不安眠,明日便無心欣賞清晨的曦光了。”
他轉身,站在十字架之前,朝著林夕和零的方向望來,神情溫柔,眉目有光。
林夕想,她或許知道傳說中的天使是什麼模樣了。
她長這麼大,再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人了——他擁有著被神明所偏愛而精心雕琢的臉,每一個細節與稜角都被打磨得精緻無瑕,近似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他漆黑的發一如子夜,仿佛沉眠於夜色中的精靈,一雙眼睛卻是再艷麗不過的紅色,躍動著近乎極致的靈動之美。
他身穿著一身深紅色的神父服飾,衣服上繡著金色十字架的紋路,厚重得一如時代濃縮的剪影。如此壓人的顏色,穿在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身上,卻如酒如詩,如一本寫盡滄桑的傳記故事。
他偏首望來時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垂憐,似是悲憫。
這樣一個仿佛被神所鍾愛的精靈,當他用那雙艷紅色的眼睛凝視著你的時候,都可窺見海洋般博大的包容與深邃。
哪怕再怎麼警惕的人都會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再怎麼罪大惡極的人都會跪在他的腳邊懺悔自己的罪過,祈求神明的寬恕。
他就站在那裡,用那雙眼睛靜靜地凝視著林夕,神情是不變的溫柔與悲憫:“你叫什麼名字?我的孩子。”
林夕覺得這個少年對自己的稱呼詭異極了,但是誰會忍心拒絕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林夕。”
“lin……cil。”少年咬字的發音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林夕來不及思考這個細節,便見他溫柔一笑,用一種仿佛詠唱聖歌般的語調,輕聲說道,“黑夜降臨此地,將這裡化為了絕望的地獄,高築的牆阻擋了罪惡,奪走了希望,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