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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嗅見了海風捲來的腥氣,令人作嘔。她的心是沉重的,卻又是平靜地,一點點地沉進了理智的漩渦中。
來到港口處的人除了渾身浴血踩著皚皚白骨活下來的倖存者以外,還有實力不足打算來港口處碰碰運氣的偷奸耍滑者。跌打滾爬在陰森可怖的修羅場裡掙扎了一夜,真正倖存下來的人也覺得麻木,面對著那些虎視眈眈的敵人,他們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武/器。
鮮血染紅了白淨的沙灘,海潮溫柔地拍打著海岸,一下一下,不顧自己純淨的藍色染上了罪惡的紅。
輪船抵達了港口,那些手持槍枝的人穿著整齊劃一的防彈衣和防護服,像真正的獵人一樣控制了所有人的命運。林夕對那十幾個指著自己要害的槍口視而不見,鎮定地拿出了三個紅環,看著一個高壯的成年男子裹在厚厚的防護服里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自己。明明他比她更孔武有力,明明他手裡握著更加先進可怕的武/器,但是他在給她解下手環的整個過程中都如臨大敵,仿佛面對的是能摧毀一切的魔女。
多可笑啊,明明造成這一切的惡魔就是他們啊。
獵人與獵物,到底誰才是主宰命運的存在呢?
林夕不知曉,她甚至還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她跟在葉室青的背後走上了甲板,看著他永遠挺直的脊樑,突然覺得有些鼻酸。
她也想成為像他這樣的人啊,能以力量來撐起自己的一身鐵骨,而不是靠慘痛淋漓的鮮血來換取最後曇花一現的璀璨。
林夕在船艙內站定,能夠走上船艙的人其實並不多,而在人數比例里,獵人組明顯比獵物組多了不少。除了林夕一行四人以外,獵物組裡倖存下來的只剩下一個身材高大滿身肌肉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社會人士,其餘的人都沒能從這場可怕的遊戲中活下來。
等到“檢票”結束以後,林夕看見空蕩蕩的船艙里突然亮了燈,在這個如同旅館一樣精緻的船艙內,一面顯示屏突然閃現了圖像。
出現在顯示屏上的是一張可怕的女子能面。
能面其實就是能樂面具,是日本能樂師表演時的必備工具,一般分為女子能面、老人能面和鬼神面。這種面具繪製的是人類的情態,卻偏偏又兼具著悲哀與喜悅兩種迥然不同的情緒色彩。這張能面就是一張女子能面,白/粉敷臉,紅唇微啟,眉眼彎彎地露出了一個笑。只是那微啟的紅唇里漆黑一片,眼睛被完全塗黑只剩下瞳孔里的一點白。一個凝固的悲哀的微笑,此情此景之下真是說不出的可怕與詭譎。
帶著女子能面的是一個身穿黑色浴衣的青年,他坐在竹椅上,姿態居然很是優雅清逸。
“首先,我必須要恭喜各位玩家通關了遊戲。”沒有擴音器失真的干擾,他的聲音清冽悅耳,像是山澗里潺潺流過的溪泉,“優勝劣汰本就是大自然定下的法則,可惜人類安逸了太久,已經忘記了弱肉強食的世界本質,這是我設計這個遊戲的初衷和緣由。”
“諸位能從黑冢島上活著走出來,想來也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遊戲的初衷自然也就達成了。”
這個姿態清貴優雅如同平安京年代走出來的光華公子,他支棱起一隻手托著下顎,襯得那張能面越發慘白可怕了起來。
他的聲音輕柔帶笑,像拂過柳梢的風。
“但是我很遺憾地告知諸位,你們遠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優秀。”
“我預先準備好的解藥,並不足以讓所有人都活下來。”
“真是可惜呢。”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能面的感覺就是我對霓虹國這個國度所奉行的精神與文化的全部詮釋。
這個國家似乎一直在追求著一種極致的、扭曲的、枯槁的“死”之美。
能面是我童年的陰影,了解一下?不謝。
第四十八章 獵與被獵(10)
對於反派出爾反爾,林夕是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的,畢竟連她這樣的菜雞都能反殺小boss了,大boss怎麼可能不在眾人走向巔峰的最後一刻蹦出來做個鬼臉猖狂大笑“哈哈傻逼你們被騙了吧”,所以林夕很淡定,不僅不生氣,還想吃個瓜。
她氣性好,別人可就沒這份養氣功底了,大部分倖存者基本都原地爆炸了,嘴裡噴糞似的,一眨眼就問候了大反派祖宗十八代連同爹媽全家,還試圖對人家女眷做點違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事情。林夕雖然覺得這場戲挺好看的,但是那話語實在不堪入耳,跟她大佬這清風霽月的矜貴風範實在違和,就忍不住伸出手把人的耳朵給捂了。葉室青跟個木頭人一樣,好像對她的所有動作都有些反應遲鈍,連回頭表示詫異都沒有,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船艙群魔亂舞的人。
他這麼乖實在讓林夕很想來個捧心的矯情動作,但怎奈何沒那個矯情的資本,想想自己柔弱無依的樣子,林夕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林夕將心比心,覺得要是換了自己這麼被人罵,怕是早就要炸了。但是那反派看著氣質高雅,對這些污言穢語卻似乎接受度挺高的,不僅沒生氣,還支著下巴笑出了氣音。那張能面實在看得人心裡發慌,林夕正想移開眼,對方卻已經將視線掃到了他們這邊的方向。
“諸位請冷靜吧,解藥也就少了兩份,只要再淘汰掉兩個人也就足夠了。不過讓勝利者自相殘殺總歸是不好的,但是彼此如果是有點私人恩怨,那也恰好趁這個機會一同解決了吧?”反派總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冠冕堂皇得林夕都想替他臉紅,偏生這一句話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