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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東旭似有所感地偏了偏頭,唇角笑意宛然,眼底明滅著遠處的火光。
“金先生,殺了這麼多人,哪怕上頭有人護著你,這事情也不可能善了。你說,這樣的一場大火,會燃起國民怎樣的憤怒呢?”
“你這個瘋子!你才是兇手!!!”
“不,不是我。”他在笑,容貌乾淨白皙的少年帶著一如既往的笑容,溫潤寬柔一如冬日的暖陽,“殺人的是你,放火的是你,做出這一切的都是你。”
“你以為我會束手待斃?!只要我拿到證據,我隨時都能將你送上死刑台——”
“你來不及了,金先生。”
少年溫和地勾了勾唇角,明明被人圍堵在這個小巷裡受盡毆打的那個人是他,但他眼裡的勝券在握,卻仿佛自己才是那個主宰一切的神明。
“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因為我是被殺人滅口的‘知情者’,所以擔當‘兇手’的只有你。”
男人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背靠牆壁坐在地上的少年說完了這句話,腦袋微微一歪,已經瞬間停止了呼吸。
他淤青的唇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安詳得仿佛稚子墜入了夢境。
男人腳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慘然驚叫,悚然回頭,遠處卻已經響起了警車的鳴笛。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尹成澤番外】不可觸碰的傷
尹成澤記得第一次遇見林清妍的時候,是在一次體育課上。
他剛剛結束了長跑測試,拿著水杯走向草坪,習慣性地灌了一口淡鹽水,一回頭,就看見那個遠遠坐在花壇邊怔怔發呆的少女。那時候的林清妍看上去就是一張風吹就碎的薄紙,十七歲的少女有著單薄瘦削的身形,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她眼神渙散,卻近乎神經質般地撕扯著自己乾裂的嘴皮,焦躁難安地啃咬著自己的手指,甚至糊得一嘴的鮮血都沒能反應過來,任由殷紅的鮮血淌下唇角。
有一個以心理醫生作為職業的父親,尹成澤耳熏目染之下也對各類心理疾病有所了解,所以在看見少女的第一眼,他就做出了“輕微自殘行為”、“疑似抑鬱或者焦慮症”的判斷。因為曾經聽父親說過各式各樣被自己的負面情緒逼至崩潰的患者的故事,尹成澤對這些病患懷有著深切的憐憫與同情,有著更深的寬容和諒解,所以在見到這朵在風雨中搖曳掙扎的嬌嫩花蕾時,他選擇伸出了自己的援手。
十七歲的林清妍,患上的是永久性重度抑鬱症。
她的病況表現為心臟窒悶疼痛、體重下降、食慾減退,已經不僅僅是心情低落這麼簡單了,她的意志活動在消退,病情反覆,認知功能損害的同時伴隨著自殘自殺的現象。她會對整個世界都喪失熱情、興趣、存活的欲望,因為發現得太晚,這種病症甚至可能會伴隨她一生。
那時尚未閱盡滄桑的尹成澤,真心實意地為這個明明和自己同齡卻背負了太多沉重負擔的少女感到了悲哀。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藥物,“特異性5-羥色胺能抗抑鬱藥”,如果沒有定期服用藥物,病人很有可能會陷入“抑鬱性木僵”的狀態里。
他那時看著她,突然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話。
“嘴上的傷不要去碰了,會很疼的。”
總是低著頭的少女接過了藥,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麻煩你們了”。
他下意識地抬起了手,卻只是動作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對這個明明已經自顧不暇卻還處處憂心自己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的少女,他第一次感到了手足無措。他是想救她的,但是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父親希望少女的父母能夠配合自己的孩子進行治療,這個提案卻被少女拒絕了。
她的病因就是家庭——任何會雪上添霜的舉動,對她而言,都是毒-藥。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尹成澤總會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打電話,而是親自去找她……就好了。
……
因為一場將一切付之一炬的大火,嘉里高校的校園兇殺案與暴力事件,最終成為了那一年最大的醜聞與頭條。
死去的人太多,以至於再大的背景都壓不下這些流言蜚語。有民眾視線聚焦的地方,就總有為了利益和曝光度而不斷奔波的媒體與狗仔,嘉里高校隱藏在光鮮皮囊下的黑暗被盡數曝光,這對學子們造成了十分嚴重的影響,但是這些代價在十幾條生命的逝去之下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火焰燒紅天空的那個夜晚,有三具屍體在烈火中化為了焦炭,有人悄無聲息地死在髒污的小巷,有人在坍塌的廢墟下化作了血漿。
嘉里高校的學子在其他學校里完成了修業考試,走出考場的那一刻,柳東旭從父親那裡得知了塵埃落定之後,警方給出的裁決和所謂的公道。
這一場被判定為黑道兇殺案的“嘉里高校火災事件”,最終以主犯被判處死刑,從犯終身監-禁而結了案,其中牽連了好幾位政-府的高官,造成了政壇格局的動盪。死刑的啟用與廢除《少年法》的提案再次被搬上了明面,這一次,卻再沒有人聯名抗議反駁死刑過於不人道。
那觸目驚心的大火與皚皚白骨,刺痛了那一雙雙原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