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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都不欠他們的。
過度的自律和壓抑最終變成了一種自虐。無處安放的怨恨最終以這種決絕的形式抒發了出來。
可以說,她是那種“寧可天下人負我,我亦不負天下人”的類型。
林夕的表情有些麻木,她之所以走上吸收負面情緒而變強的這條不歸路是因為她追尋力量,她中二病無藥可救,註定了她永遠會為了追逐更高更遠的境界而不停拼搏。林夕想要變強的理由很簡單,她想要超脫自我,塑造出更高的人格意識,不管是力量還是意志,她都希望自己越變越強。但是明明是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人格,林夕居然和自己的前世做出了相同的選擇,不過一個是為了擺脫既定的命運,一個是因為無處安放和發泄的怨恨。
林夕看著這段過去,女人吸收了大量的怨憎之氣後還能保持自己的理智,她超度了那些因為怨恨而誕生的冤魂厲鬼,將他們送往彼岸,而自己背負著這些仇恨煎熬下去。一年、兩年、三年……第五年,道長拿起了自己的劍,將她“怨憎”的那些人給殺了。
女人愣了愣,大仇得報的快意沖淡了那份本不該屬於她的怨恨,讓她的神智清明了些許:“道長,你犯了殺孽。”
“我知。”神情冷峻的白髮道長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淡然地收起了染血的長劍,“本就是造孽之人,不足惜也。不過令其下地獄後少受些許懲戒,以陽世之苦換其死後少受地獄之刑,算來也是得不償失。殺人者人恆殺之,你若不痴,便知曉這本是常事。”
女人說:“造下殺孽,你也會下地獄的。”
白髮道長負劍前行,神情冷凝如同墨色揮就的畫卷:“貧道乃修道之人,只求今生,不問來世。”
這一鬼一道就這樣相伴了一百五十多年,道長帶著女人走過名山大川,五湖四海。讓林夕覺得驚訝的是,這個道長居然容貌不改,一直維持著原本的模樣,大概是真的修道有成,不知道活了多久。一百五十年,足夠人世改朝換代,足夠一個家族傳承數代,也足夠祖孫都走向死亡。
那一年,白髮道長在一處山谷里開宗立派,劍刻“洞虛”,廣收門徒,達濟天下。白髮道長捨棄了清靜無為的思想,傳下了嶄新的道統,要求洞虛派的弟子固守道心,為民除害。他允許門中弟子嫁娶、蓄髮、食葷腥,滯步紅塵,卻要求他們明辨善惡是非,試圖理解紅塵中冤魂厲鬼的不甘和苦楚,以淨化冤魂為主旨而非斬殺冤魂,意在“超度”而非“殺絕”,護持陰陽兩道共生,而非使其一枯一榮。
洞虛派在白髮道長的坐鎮下氣運昌隆,盛極一時,聲名浩蕩,為天下蒼生建立了縛靈地宮。
最後,道長取了傳下道統的功德灌注在女人身上,將她送往了輪迴,而自己閉了死關,再不現於世間,也不知道到底是坐化了還是飛升了。
林夕有點懵,她沒想到自己居然和洞虛派還有這樣的前緣,感情她一個凶魂能投胎轉世還是託了這位道長的福。
……原來她居住了這麼久的世界居然也是個唯心主義世界嗎?嘖,真是可憐了宋雯。
重點嚴重偏移的林夕並沒有多大的感觸,看過了整個故事之後,她只感覺自己看了一場電影。不過搞清楚了自己大凶命格的來歷,還是讓林夕覺得有些舒心。比起佛教那一套善惡終有報的理念,她更願意去信道教一心修長生的思想,雖然本質上林夕只信仰自己。
信仰的存在是因為人們需要精神支柱,佛教能治癒人心,道教卻能堅定意志,林夕也從來不覺得投胎轉世後純白無瑕的那個人還是自己。
林夕腦海里剛剛浮現出這種想法,就發現整個幻境都在坍塌,一片黑暗中,一個清冷如料峭雪寒的聲音響起,仿佛崑山玉碎,天地絕響。
“汝若有意,自當成全。”
話音剛落,林夕就覺得神智一清,仿佛被人醍醐灌頂了一般,腦海里紛紛雜雜突然多出了很多東西。除了道教的經義以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劍術、符隸、陣法、道術等珍貴的典籍,可以說是海納百川無所不包。這些尋常人哪怕傾盡一生的時間去學習都未必能吃透的複雜玄奧之理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烙印在林夕的腦海里,就像一個等待著打開門扉的圖書館,安靜地烙印林夕的腦海里,也不管她能不能領悟,能吸收多少。
林夕幾乎要給這個聲音跪了,她面無表情,語氣不穩地說道:“……這位道、道長,您老也太顧念舊情了,養女兒也不帶這麼盡心盡力的。”
那個幻境中白髮道長冰冷的聲線再次響起,卻是夾了一絲虛無縹緲的笑意:“呵,大道清虛,何來子女?”
林夕抹了一把臉,一本正經地說道:“大恩不言謝,敢問道長尊名?”
“汝喚吾‘道虛天’即可。”
林夕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後非常誠懇地請教道:“請問道長認識一個銀色長髮披著玄黑色金紋斗篷叫‘縛罪天’的……神嗎?”
“汝日後自會知曉,眼下時機未至。”道長拒絕林夕繼續套話,甩下一句話後就徹底消失了,“問心路未絕,自去吧。”
林夕只覺得自己被一陣清風扶起,一個重心失衡就朝前走了幾步,這短短几步路,居然又是幾段畫面如水流淌而過,卻讓林夕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