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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袖手站在原地,一雙眼睛黑得隱隱發藍,有種格外通透的靈秀之感:“你說想要淨化靈魂還缺點東西,還缺什麼?”
小土豆有些遺憾地收回了伸出的兩條白胖手臂,他看著林夕,覺得這個從見面時就有些疲憊的女人似乎有哪裡不太一樣了。小土豆沒有隱瞞,乖乖地將事情都交代了:“這裡是媽媽的領域,這樣算下來,媽媽也算是修煉有成,跟我一樣都能在地書上搏一個名號。只是上了地書就算是入了地府,永生永世都將歸屬於黃泉尊者,媽媽想必是不願意的。但是我們想要再次突破界限,就勢必要完善自己的領域,在凡間渡過劫數,就可從鬼物成為鬼仙。”
“我看了一遍,發現媽媽的領域已經基本成型了。”小土豆轉身看向遠處霧氣蒙蒙的一片,眼底帶了三分笑意,“但是還差一點,雖然媽媽的領域內清聖之氣和污穢之氣共存,但是還是沒有保持一個平衡。因為媽媽修的鬼道是魔道之一,所以還差一點污穢之物,這個領域才能定型。”
林夕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忍不住撓了撓鬢角,沉聲道:“你想做什麼?”
小土豆揚起一張無辜的臉蛋,抬起手,讓林夕看他掌心中烏漆嘛黑的一大片黑泥:“有佛門聖樹鎮壓在這裡,邪祟不生,正邪難以保持平衡。但是如果媽媽將穢土導入這片土地,那領域內的生死就會自動形成一個輪迴,保持了平衡。而那娑羅樹,汲取污穢之氣也會生得更加茂盛,豈非好事一樁?”
好個屁啊!林夕面無表情,心中暗暗罵娘,那黑泥也不知道匯聚了多少怨念,是貨真價實的天下至穢至濁之物。她的魂火是來自罪人的懺悔,惡人臨死前最後的一絲善念,罪人的善也是善,雖然微弱卻也是乾淨的。但是那黑泥卻是痴人的絕望,是那些想要復仇而不得的人魂飛魄散之後剩下的碎片與痴妄,這世上就再沒有什麼東西會比這些絕望的情緒更加負面了。
這個世界上,背叛、欺辱、折磨、誹謗、遺棄……種種因罪惡而生的怨恨都是其次,可怕的是經歷了這些還要親眼看著那些害了自己的人幸福快樂,而自己永墮無望之淵,無法復仇,無法放下。就在這樣絕望的痛苦中魂飛魄散,留下來的東西怎麼可能幹淨得了?畢竟他們到最後一刻都還是恨的。
小土豆看著林夕沒什麼表情的臉蛋,有些可憐兮兮地說道:“我不會害媽媽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媽媽應該也知道,這世上孤陰不長,獨陽不生,這優曇娑羅樹的確是世間難尋的天生靈物,但是有它立在這裡,遲早要把整個領域淨化成聖地,媽媽難道是想跟那群禿驢和尚一樣建立一個佛國不成?那種除了至純至淨的聖人以外沒人能活在這裡的領域,跟媽媽的道途相駁逆,是沒有用處的。”
小土豆覺得自己能接受媽媽成神成仙成鬼,唯獨不能接受自家老媽變成一個佛光萬丈的禿驢。
林夕也對佛教不太感冒,只能捏著鼻子認命了,她看著孩童白嫩手掌心裡的那一團黑漆漆的泥土,問道:“怎麼做?”
“我來我來!”聽自己的媽媽答應了,小土豆蹦蹦噠噠可高興了,當下小手一揮打開自己的領域,鋪天蓋地的黑泥就如潮水一樣從界門中噴涌而出,仿佛泥石流一樣洶湧澎湃,直接淹了林夕的惡鬼之森。這一幕實在太噁心了,林夕本來就慘白似鬼的臉蛋當下就青了,雙手攥了又松鬆了又攥,還是默默地忍了。
傻逼兒子玩泥巴,林夕只能頭痛欲裂地跟自家愛人坐在一邊沉默圍觀,林夕發現那穢土落在泥土裡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只是土質似乎變得更加黝黑了。除此之外一切如常,也沒有說蠕動著冒出個泥人來。林夕看了好一會兒,沒看出什麼問題來,就隨小土豆玩去了。
小土豆忙著撒泥巴,林夕卻坐了下來,跟葉青商量起孩子的名字了。
“小名就叫土豆,反正他是陰坑地里刨出來的。”林夕趁著熊孩子不在就瞎胡鬧,還興致勃勃地調戲葉青,“你說你當初跟我提的綠樹紅花,你怎麼不改名字叫葉綠呢?畢竟我跟你說了是綠樹嘛,青色和綠色很像,但是也還是有點點小區別的。”
葉青面無表情任摸任捏任調戲:“我試過了,老師說我可以更自暴自棄一點叫自己葉綠素。”
林夕:“噗。”
林夕決定讓兒子來繼承這個光輝偉大的名字:“那土豆就叫葉綠素吧。”
又是土豆又是葉綠素?怕不是來點陽光空氣和水就能光合作用了吧?
葉青心裡是拒絕的:“他大概更願意跟你姓。”
“可是你是他爸爸。”林夕看著葉青的眼睛,她那雙墨色濃重的眼睛裡藏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明光,執拗深藏,“只要我一天是他的母親。”
“他就必須喊你一聲父親。”
林夕不是個舌綻蓮花的人,要她天天將情情愛愛掛在嘴邊也實在是為難她了,但是即便她歷經生死劫難,也有一個人在她心裡是特殊的。小土豆不知道,葉青之於她,是親人愛人,也是師長友人,是曾經仰望追逐過的存在,也是渴望守護的一線美好,傾盡了“林夕”這個人一生中少得可憐的溫柔和愛。
如果林夕的生命中沒有葉青,歷經劫難歸來,她大概會遵循著骨子裡那瘋狂的殺性,成為一個嫉惡如仇、殺人如麻的鎮守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