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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啊,總是要朝前看,將痛苦和砥礪變成自己的鎧甲,才能越走越遠,越走越高。”
葉青看著那一個個飄在空中的字符,都是晦澀難懂的文言文,實在說不上哪裡有趣,但是林夕愣是靠著它們打發了將近人類半輩子的時光歲月。葉青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大概是因為他突破了界限,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感情的緣故。那些陌生的、滾燙的、令人心口酸澀的情感像是逐漸湮沒頂頸的水,讓人窒息絕望卻又無法反抗,他偏首看著身邊的女子,不知道將心中澎湃的情愫稱之為“心痛”還是“心動”才更為妥當。
“林夕。”
“怎麼?”
“停止時空旅行,以後我陪著你,不好嗎?”
葉青問的不是“好不好”而是“不好嗎”,因為答案他或許已經心知肚明了,只是他或許自己也在尋找一個答案,等待一個結果。
林夕抬手揮散了漂浮在空中的字符,她整個人一橫,就躺在了石床上,靠著葉青的大腿,仰著頭看著他微微垂眸時清俊卻神情冰冷的容顏,林夕就忍不住閉了閉眼:“咳……你看你,長得帥,身材好……好吧這些都先放一邊,你還愛乾淨,對外人冷淡,對我卻很溫柔體貼,妥妥的一派男神風範,換了哪家姑娘不喜歡你啊?能被你捧在手上寵著,一輩子無憂無慮地當個小公主,做夢都沒有那麼好的美事……”
林夕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柔和卻有些空:“可是人不能對自己太好,如果不把自己逼到絕境,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古有破釜沉舟之項羽,濟河焚舟之孟明視,人是一種懶惰的生物,如果不背水一戰,永遠都會想著得過且過。
“你對我很好,而且是沒底線的好,我有的時候都覺得我們拿錯了劇本,溫柔鄉英雄冢,你懷裡就能圈成我的墳。”林夕昏昏欲睡,她的殼子正直青壯年,風華正茂,裡頭卻困了一個年歲不知幾何的靈魂,“但是葉青啊,人之所以學會自己走路的唯一一個理由,就是他們清楚自己終有一日無人可靠。”
而林夕,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肩膀了。
品嘗過在死亡中掙扎的絕望,即便再次看見了自己的依靠,她也不敢靠上去了。
因為再也不想有朝一日,再讓自己掉入那樣的境地了。
林夕睡著了,她其實也有些累了,不是身體上的疲勞,而是一種源於內心深處力量的枯竭。如果說在縛靈地宮中,她看到了這輩子落入了塵埃的自己,第一次品嘗到了命運弄人的絕望。那在那家充溢著無數冤魂厲鬼尖嚎慟哭的醫院,她就意識到“我命由我不由天”是怎樣的一場笑話。
天道無情,整個世界都是一座緩緩轉動著研磨著血肉的石磨,她林夕,也不過是掉進石磨里的滄海一粟。
——原來有些東西,不是她一頭熱血勇往直前,就能改變的。
林夕沉沉睡去,葉青從隨身的次位面中取出一張柔軟的薄毯輕柔地蓋在她的身上,他抬手輕輕覆蓋在林夕的額頭上,眼眸微深。
“媽媽媽媽!”小土豆樂顛顛地從外頭跑進來的時候,一道青色的光如同子彈一樣射在了他的腳下。不過一歲孩童模樣的娃娃腳步微微一頓,雪白嬌嫩的腳丫踩在粗糲的土地上卻沒有被磨出半點印子。原本神情天真可愛的孩童看見山洞內的景象,神情立時一冷,稚嫩歡快的笑腔也轉瞬冰寒,“媽媽睡著了?”
葉青點點頭沒有說話,對於這個剖開林夕的肚子才誕生的孩子,他心中是不喜的,左右那個孩子也一樣。小土豆眷戀生身之母,卻對於這個既沒有血緣關係又暴揍了他一頓的男人沒什麼好感,葉青唯一的特別之處就在於林夕喜歡,但是愛情這種東西在妖鬼的眼裡比煙霧還要輕薄飄忽,不可信的。就算葉青是父親,那又怎麼樣?身為死嬰匯聚而成的鬼王,小土豆見過太多薄倖男兒,對父親沒有期待,只有掩藏得很深的厭惡之感。
小土豆手裡捏著一把泥巴,那顏色卻黑得像是存放了千年的古墨。他隨意將黑泥捏成了不同的模樣,冷聲道:“我們不要打擾媽媽睡覺,出去說吧?”
葉青也有這個打算,他必須要搞清楚這個鬼嬰的目的和想法,杜絕林夕身邊的一切危險因素。他動作輕柔地托起林夕的腦袋,將人頻繁在鋪了柔軟被褥的石床上,替她順了順鬢髮,動作再自然不過地彎腰親吻她的唇,這才在鬼嬰冰冷的注視下轉過身來,說道:“走吧。”
鬼嬰冷哼一聲,小小的身子一轉就直接朝外走去,他個子甚至還不到葉青的膝蓋,氣勢卻極為驚人,仿佛身負屍山血海。
半山腰這個位置極為巧妙,從這裡極目遠眺,恰好可以將森林囊括入眼帘之中,包括森林中央那一棵鶴立雞群的娑羅樹。大概是因為不負“惡鬼之森”的名頭,這一處怨氣構造而成的森林整個色調都是陰沉的,葉子也是染了墨的綠色。霧氣蒙蒙的邊界,烏雲壓城的天空,唯獨森林中央的娑羅樹青冽如翠,枝如瑪瑙,美得像是一場迷夢。整座森林都是陰森的,但是刮面而來的風卻很乾淨,沒有腥臭的妖風,只有泥土濕潤的氣息。
“媽媽大概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修煉出領域了。”鬼嬰蹲下肉乎乎的身子,伸出手捻了地上的一把泥,“不知道是哪位大能開闢了這片領域作為傳承之地,引導媽媽走上了仙途。那個人實力大概比我強大很多很多,我連他的一縷氣息都捕捉不到,他的身份恐怕不是我能根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