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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沒有,命運遠遠比林夕想像中的還要殘酷。
那個噩夢一樣的男人又找上了門來,他以窩藏要犯的名義帶兵圍住了女子居住的小鎮,為了不牽連他人的女子主動走入了為她畫下的牢籠陷阱,卻再次遭到了小鎮居民們的憎惡和背叛。一身是傷的女子被男子帶回了京都,這個病態的男人動作溫柔地撫摸著女子的臉蛋,告訴她他愛她,但是他不喜歡總是逃離他的她,所以他要折了她的骨,毀了她的清名,讓她知道這天下間除了他以外再不會有人愛她。
女子告訴他,她愛世人,他亦是芸芸蒼生之一,何必如此?
看到這裡,林夕微微一懵,以為這是一場相愛相殺虐戀情深的狗血言情劇,心裡甚至有點無語。但是她耐著性子看下去,卻發現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或者說這從來就不是一出虐戀情深的小言劇本,而是一場單方面的施虐——各種意義上的。
不管遭到怎樣的折辱和虐待,女子都能想盡辦法逃出生天,她從不認命,命運卻從不曾善待她。她一次次被背叛,一次次被辜負,可笑的是她能很好地照顧好自己,但最後讓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人偏偏都是曾經受過她好的那些人。有人目露貪婪,有人哭著述說著自己的情有苦衷,有人求她成全,然後女子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她十指被人碾碎,她溫柔清雋的笑容漸漸消失,像是林夕一眨眼間做了一場幻夢。
女子在一次流浪中經過了一個鬧饑荒的城鎮,她衣衫襤褸一如那些流離失所的貧民百姓,她在夜深人靜之時聽見有兩個農夫在商量著易子而食,他們的孩子就安靜地睡在不遠處的茅草堆里,而孩子的父母卻已經決定了他短暫一生的命運。在這因為飢餓和絕望萌生的無盡陰霾雲翳中,在這人間地獄的景象中,她只是聽著,因為她已經看不見也說不出了。女子趁夜離開,她在雨中緩步前行,雨水淋濕了她的衣裳,她的脊樑依舊青竹作骨依然筆挺,步履端莊。
原本要離開的女人走了幾步,卻又停下。她在滂沱大雨中抬起頭,雨水洗刷出一張沉凝著眉眼的娟秀容顏,她眉宇間的悲憫卻不復從前。
埋在茅草里的男孩強自壓抑的哭泣驚醒了這個沉默的女人。
她在雨中沉默了很久,似乎思考了很多,也似乎什麼都沒有思考。
她再次折返回遮雨的大棚,用三張麥餅換走了男孩。
林夕透著朦朧的雨幕,看見了女子臉上的神情,那並不是溫柔的、悲憫的、寬恕的,而是孤狼一樣的決然,仿佛決意孤注一擲般的走投無路。
林夕在這一刻的女子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
“她為什麼會被人背叛呢?”林夕腦海里的聲音突然開口詢問道。
“因為溫柔。”林夕想了想,最終得出了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答案,“人性本惡,無底線的溫柔會讓人得寸進尺。”
“習慣施捨,沒想過回報。因為別人知道不管做什麼都會被原諒,不管做什麼都不會被報復,所以會受傷。”
“是這樣嗎?”那個聲音喃喃低語,“是這樣嗎?”
林夕仿佛聽見無數聲音摻雜糅合在一起,有男有女,卻都用著一種帶著壓抑的哭腔喃喃問道:“……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林夕緩緩閉上了眼睛,覺得鼻子抑制不住的酸澀。
一種陌生的感情在胸腔內鼓盪,仿佛從咸澀的淚水中撈出一顆沉甸甸的心臟,輕輕一捏,透指而出的全是淋漓的鮮血。
……
女子的孤注一擲,終究還是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男孩窮怕了苦怕了,命運的坎坷和痛苦讓他渴望站在人上人之上。沒有什麼比渴望不平凡更平凡的事了,女子不覺得奇怪。她只是用一種異樣的安靜在等待,等待著自己的結局,亦或者等待一場早已知道結果的批判。
事實也是如此,男孩成了少年,考了科舉,成了那個男人的義子。他將救了他的性命又給予了他學識的女人親手送進了牢籠里,苦苦爭辯著自己是為了她好,為了讓她晚年有所依託而不是流離失所。他說那個男人會對她好,因為那個男人愛她,他也會對她好,讓她後半生錦衣玉食,無憂無慮。
女人閉著眼睛,對著自己養大的孩子笑,那笑容帶著大徹大悟的釋然,清淺一如初時那般純澈無垢的模樣,男孩以為她也是歡喜的。
他鬆了口氣,心裡最後的負擔也消失了,於是他也笑了。
——他不知道女人的眼睛、聲音還有雙手,都是被那個人毀了的。
那個男人給女子下了情蠱,情蠱帶來的熾烈的情感與女子的本性產生了衝突,她為了抵抗這種感情而身心俱疲,體內因為控制不了她的感情而躁動的蠱蟲鑽破了她的五臟六腑。她在極致的痛苦中不停嘔血,直到將那具本就是苟延殘喘的皮囊榨乾,她直到死,都沒有再回應過那個男人一分一毫。
那個愛了她大半輩子的男人瘋魔了,他找來了道門的法器困住了女子的靈魂,他要她哪怕是死都無法擺脫他,哪怕是死他們都要在一起。
他沒能如願,他落入了十八層地獄,而她徘徊在人間。
那個男人沒有輪迴,他在地獄裡選擇了魂飛魄散,詛咒她生生世世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