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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則二人足不出戶地呆在將軍府的後院,琴棋書畫, 詩酒花茶;相濡以沫地守在這片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里。
這日林詩懿步出房間, 齊鉞已經在棋盤上擺好了昨日的殘局,她瞧了眼門邊的站著的近衛問道:「荊望呢?」
時局緊張,後院裡平時不留下人,衛達老成周全, 在府外張羅打聽,留在院內的一般都是荊望。
「他最近心情不好。」齊鉞上前攬過林詩懿,「放他出去打探消息,權當透口氣罷。」
秦韞謙落馬雖說多虧了康柏最後的證據,可說到底是他修書將林詩懿拉近了亂局裡,那晚險些出事,林詩懿還扭傷了腳,一瘸一拐地將養了好些日子。
這幾天荊望在內院跟進跟出,瞧著林詩懿細心調理著齊鉞的身子,可林詩懿越是盡心,他就越是羞愧,每日都懨懨的。
這一切林詩懿也看在眼裡,她擔憂道:「他那個樣子自己出去,當真不要緊嗎?」
「出不了大事。」齊鉞含笑安慰道:「我教衛達悄悄跟著的。」
林詩懿點點頭,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他這些天到底是為著什麼?」
「還不就是康柏的事兒。」齊鉞扶著林思懿在石台邊坐下,「這次的事兒鬧得這麼大,又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了,康柏到現在也沒給個說法,只怕荊望覺得自己拿康柏當親兄弟,可是康柏卻不這麼看他。」
他又接著嘆了口氣,「他打小在軍營里長大,跟人稱兄道弟慣了,那些文人的肚腸九曲十八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連我都鬧不明白的事兒,更別說是荊望了。」
齊鉞與荊望說是親兄弟也不過分,荊望有心事,齊鉞也跟著皺了眉,林詩懿瞧在眼裡也幫不上,只能岔開話題和對方打趣。
「侯爺別總關心讀書人的肚腸了,關心關心我的肚腸罷?」她拽了拽齊鉞的衣袖,「我餓了。」
見慣了端莊從容的林詩懿,偶爾也能看見疲憊脆弱的林詩懿,可是撒嬌的林詩懿齊鉞還是第一回 見,儘管有些生澀,他還是喜歡得移不開眼。
他把難得撒嬌的愛人揣進眼睛裡瞧著,傾身向前。
「侯爺!侯爺!」
冒冒失失闖進後院來大呼小叫地,不用想也知道沒有別人。
齊鉞的鼻尖剛碰上林詩懿的,就被嚇著了的林詩懿一把推開。
荊望也不曾想會看到這個,嚇得也是趕緊背過身去,「那、那個……我沒看見!」
此地無銀三百兩。
「看來透氣兒是有用的。」林詩懿沒好氣地小聲道。
齊鉞也跟著瞪向荊望,一臉嫌棄,「說罷,又怎麼了?」
「侯爺大喜!」荊望聞言轉過身來,蜜色的皮膚都能透出臉紅來,但聲音里還是很興奮,「封王大典延後了!」
太子李瑊這一年在江南治理水患頗見成效,今秋隗明的江南糧倉大獲豐收,糧食產量較去年幾乎翻倍。
喜訊與丹城大捷幾乎前後腳進了隗都城,隗文帝大喜,追封李瑊已亡故的生母皇后之位,又親筆御書與李瑊,遙寄父子情深,盼言早日團圓。
李瑊回信只待到秋收後農閒水枯之時再仔細檢查一遍河堤,並確認明年春種相關事宜一切妥當後定然早日返都,趕在年前共敘天倫。
如此一來,便是拖到了現在。
禮部現在人人忙得腳不沾地,為了就是風風光光迎太子回宮,封王大典相關瑣事繁複冗雜,只得暫時擱置延後。
聽完全部的因由後林詩懿與齊鉞對視一眼,千言萬語盡在不言。
不久前,幾乎陷入死局的北境大營毒米案在大殿之上因為康柏帶來的太子詔書而一朝攻破;現下,連秦韞謙的死都不能阻止的封王大典居然就這樣被擱置延後了。
這一切實在是太巧合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前腳太子剛風風光光返回隗都,後腳像是為了安慰異姓王爵位到了嘴邊又飛走了的齊鉞,這些日子以來宮中的封賞絡繹不絕。
這日剛又送走了宮裡送賞的太監,將軍府就迎來了稀客。
老管家進後院傳話時,莫說是荊望,連林詩懿都驚得不輕。
「侯爺,夫人。」老管家行罷禮小聲道,「康公子著人送信,請荊望到城外一敘。」
康柏送來的信里並沒有寫明地方,荊望只得找去了對方之前的住處。離開隗都前他曾經陪康柏回來拿東西,憑著映像現在居然還能找見。
當日的康柏寒酸窘迫,住著的是一處混居的大雜院,老老小小都有,好多戶人家擠在一個院子裡;當日是趁夜摸進來的倒不覺得什麼,今日白天到訪方才能看出侷促來。
老人們已經勾腰駝背也不好歇著,還是要做些縫補洗涮的活計;孩子們穿著打滿補丁的破衣衫,磨穿的布鞋露出凍紅的腳趾,滿院亂躥。
院裡的破房子瞧著搖搖欲墜,房頂上的瓦破了也捨不得換,鋪上些茅草後找塊石頭壓住就算完。
這樣的房子是會漏雨的,荊望似乎能聽見那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水窪里的聲音,當年他小時候在北境的家,也曾經是這樣。
他就這樣愣在院門邊出神,直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荊大哥來了?」康柏的聲音沒有什麼變化,謙和有禮又帶點小心翼翼,「裡面坐罷。」
荊望抬頭,看見康柏還是和以前一樣,一身樸素的棉布青衫,外面罩著件煙青色的薄襖坎肩,人比以前更瘦了,像根站不穩的筷子似的插在那間松垮垮的薄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