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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房門之前,她已經拭去了頰邊的淚水, 除了泛紅的眼眶,她幾乎收拾好了她能做到的一切。
進門後她隨手找了一個椅背搭上手中的狐裘大氅, 掏出一方錦帕遞給林懷濟。
「還記得你之前中的毒嗎?」她的語氣淡淡的, 也沒有抬頭看齊鉞,「丹城告急,無論如何忌憚,他們都不會敢重蹈覆轍, 讓你死在戰前。」
因為仔細接觸過兩個身中奇毒的患者,斯木里和裴朔,林詩懿全程跟蹤著斯木里從毒發到身亡的全過程,也親手治癒過裴朔。
此後,她甚至還帶回了在尼勒布斯湖畔采來的野花仔細研究過。
現在的他已經對這種毒十分了解。
再結合他之前為齊鉞把脈時的脈象和荊望提供的病徵描述,她幾乎可以斷言,那時齊鉞的毒已經很深了。
她也曾給齊鉞開過方子,但那時她對這毒一無所知,開的不過是些止血補身的尋常湯藥,可是齊鉞卻好起來了;說是不藥而愈也不過分。
按照她之後的分析,齊鉞的毒只需要再繼續不多的時日,等到他與斯木里一樣五內臟器出血,那必是藥石無靈,可是對方卻停了手。
可見下毒之人並不想齊鉞真的去死。
那為何會把毒下得這麼重?
其實很簡單,因為下毒之人也不知道這毒下得重了。
「布吉娜看上去毒性不強,但是它本身有擴大藥效的效果,所以也會擴大毒性。」
林詩懿仔細研究過奇毒,自然也沒有放過布吉娜,何況她還親手給斯木里下過布吉娜之毒。
「當日給你下毒的人,不知道身體裡還有殘留的布吉娜,所以沒有能控制好計量,讓你中毒深重,所以他很快停了手,你在離開隗都後也不藥而愈。」
這裡在座的沒有人通曉藥理醫案,所以他直接拋出了結果。
「而當年他們給齊重北的毒米數量一致恆定,為什麼會突然釀成大禍?布吉娜在北境草原隨處可見,並不罕有,也不特別,時常為人畜誤食;它的毒性也不強烈,少量攝入不易察覺,而兵敗前的那段時間,既然是北境軍等著朝廷分撥糧餉的日子,也就很可能是青黃不接的日子,也許有人挖野菜草梗誤服過布吉娜,使之後的黃曲之毒一發不可收拾。」
林詩懿又深吸了一口氣,儘量不帶有任何情緒,使自己的判斷看上去中肯。
「當然,這只是我的揣測,真正的答案你或許——」
或許只能找「那個人」問個明白。
可是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一聲駭人的巨響打斷。
霎時之間木屑飛濺,林詩懿駭然之間也來不及做出更多的應對,只能回過身去擋住身後的林懷濟。
這樣的場面齊鉞要熟悉得多,他看清有黑衣人手執利刃破窗而入,旋即長劍出鞘,攔在了黑衣人與林詩懿中間。
黑衣人破窗而入,在地上翻滾一圈後穩住身形,他單膝跪地,一手撐在膝頭直起上身,終於抬起正臉,與齊鉞四目相接。
來人蒙著黑色面罩,但齊鉞還是在對方抬頭的一瞬間就認了出來。
他看見了對方右眼上那條駭人的刀疤。
就是那個在鳳鳴閣門前百步穿楊,以一隻袖箭射殺鳳鳴閣鴇娘的人。
雖然只是匆匆一撇,可就算化成灰齊鉞也認得。
舔了舔乾燥的下唇,他甚至在這一刻勾了個似有似無的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來人,「閣下終於現身了,教齊鉞好找。」
來人手持一柄短刃單刀,也不言語,不待齊鉞話音落地便挺刃上前。
因為不知道來人的目標到底是自己還是自己身後的林詩懿或者林懷濟,齊鉞在對方起身的一瞬間先發制人,沖了上去,儘量讓打鬥的範圍遠離身後的兩人。
刀劍相接,發次刺耳的尖嘯,林詩懿這個時候才來得及回身看清身邊的一切。
雖然對武學無甚了解,但她還是能清楚地看出,對方一招一式都在專攻齊鉞的左身。
短刃單刀專為近身搏鬥而生,刀身輕薄短巧,殺傷力或是不如尋常刀劍,但勝在靈活迅速。
齊鉞貼身的佩劍雖是削鐵如泥的好劍,在他的手中多年磨鍊,長度、力量、速度、靈巧程度和殺傷力達到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峰值,但卻在此時暴露出一個致命的缺陷。
這把劍在齊鉞手中各項能力近乎完美的平均分配,就意味著難以和對方只擅於一項的長處相媲美。
從之前射進鴇娘眉心的鋼針那凌厲的一擊中齊鉞就不難看出,對方是個極擅暗殺的高手;而現在對方手執利刃極為快速凌厲地攻擊他不便的左側,招招致命,他的格擋逐漸開始露出疲態。
只守不攻或許不是上策,雖然他的身體在慢慢恢復,可仍舊無法與巔峰時期相媲美,尤其是他的左臂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對方是一等一的高手,這樣的體力消耗他並不占優。
可他也不敢完全祭出不留後手的殺招,這個人太重要了。
他想要活口。
就在這時,之前被齊鉞遠遠甩在身後的衛達已經趕到相府,被下人引至主廂房的小院。
北境大營磨鍊出的近衛首領,自是極度敏銳,他聽到房中傳來激烈的打鬥聲,甩下身後的小斯幾步躥到廊下,在剛才被刀疤眼破開的窗口看到了房中的情形。
刀疤眼凌厲的一刀正劈向齊鉞防守空虛的左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