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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問你為何鍾情於齊鉞,你只說齊鉞少時曾對你有恩。若只是還報恩情,你拾到了恩公的玉佩不是該早早完璧歸趙嗎?怎麼,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不知道那是齊鉞私人的物件吧?」
秦韞謙說著傾身向前,玩味地盯著地上嚇傻了眼的人。
「恩公刻了家徽和姓名的私人玉佩你日日貼身揣著便也罷了,這麼寶貝的東西怎麼好巧不巧地就掉在了我的腳邊兒?」
秦韞謙說完又靠回了椅背,把玩起手邊的粗瓷茶盞。
「別妄圖跟我玩兒你那點兒小心思,你擔心齊鉞不假,擔心的卻不是相府的姑爺。」
茶盞的杯蓋輕輕的刮擦著杯沿,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動靜。
「定北候英俊風流,膽識才情均不落人後,又是你的恩公。少艾知慕君子……」
「秦大人,我錯了!」
雪信突然以頭觸地,「哐哐」的磕頭聲打斷了秦韞謙的話,她的聲音因為哭喊而變得斷斷續續。
「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道,知道自己不可能與小姐相提並論,奴婢只是想守在侯爺身邊,奴婢從來沒有奢望過什麼……奴婢真的知道錯了……」
「你既是這樣想——」秦韞謙抬手攔下雪信的動作,「剛巧衛達方才與我傳話,說是侯爺醒來後已經接了聖旨,答應了不日便要開戰;他與我商量回隗都的歸期當是越快越快,免得延誤了北境的戰機,我都已經應了下來。如此,我這便把你一道送回相府去?」
「可是……可是……」雪信的額前已經滲出了血,她聲微語顫,「可是侯爺的身子……」
「還是放心不下,對嗎?」秦韞謙溫柔地將人從地上扶起,他瞧著雪信額頭的血珠就快要滴下來,從袖袋中掏出一方帕子遞上,真誠道:「其實,真心思慕一個人,又有什麼錯處呢?」
「秦大人……」雪信怯怯地後退兩步,不敢接過秦韞謙的帕子,「您的意思是……」
「你放不下齊鉞,我也得替姨丈大人盯著表妹。」
秦韞謙作勢要幫雪信擦拭傷口,雪信只好哆哆嗦嗦地把帕子接了下來。
「既是如此,大家開誠布公的將話講明白,我也好去想辦法不是?」
同一個北境夏夜的丹城太守府邸。
齊鉞重傷甚至已經失了心智的消息很快傳到斯木里的耳朵里,夜色已沉,卻沉不過他的臉色。
他喚來侍女低聲吩咐了幾句,待侍女行禮後退出臥房,他又一拳重重地砸向面前的書案,慢慢地收斂起臉上的情緒。
至那夜林思懿假借有意刁難裴朗,向斯木里透露消息開始,她的日子一直過得看似風平浪靜。
她知道,斯木里這個人很是沉得住氣。
可當荊望再次夜訪,把北境大營的情況、齊鉞的安排部署、甚至開戰的時間都一併呈報林詩懿之後,她也知道——
斯木里很快就要沉不住氣了。
所以當斯木里的侍女深夜前來傳召她的時候,她絲毫不覺意外。
「見過大人。」林詩懿進屋行禮,雖然斯木里已經藉由剛才的一拳宣洩了情緒,可林詩懿還是瞧出了對方與往日有些許的不同。
荊望上次帶來的消息里,隗都的聖旨抵達北境大營應當就是這幾天的事了,林詩懿立馬悟出了其中關竅,就立在房門口,不再言語。
她等了好半晌,斯木里才從屏風後緩緩現身,客氣道:「天色這麼晚,打擾秦大夫休息了。」
「病人生病哪裡能自己挑時間,那自然大夫瞧病也就不分白天夜裡。」林思懿微微福身,「是大人客氣。」
「大夫?」斯木里的笑容頗值得玩味,「你留得住裴朔的命,自然是個好大夫,只是不知這大夫究竟是姓秦,還是林?」
「名字從來都只是個稱呼,大人又何必放在心上。」林詩懿輕顰淺笑,「小女不也從來沒問過大人姓甚名誰?」
斯木里把玩著小案上精緻的銀制杯盞,「林大夫蕙質蘭心,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面對斯木里突然更改了自己的稱謂,林詩懿並不意外,她依舊面色沉靜,「大人,我不姓林。」
「哦,是我忘了——」斯木里放下手中茶盞盯著林詩懿,「你們隗明的女子出嫁從夫,你現在該是——姓齊。」
斯木里繞過小案緩緩朝林詩懿走來,「我說的對嗎,懿寧郡主?」
斯木里高山一般的壓迫感再度朝林詩懿洶湧襲來,饒是這些日子來她早已經為今日的對峙做足了準備,卻還是在這一刻感覺到一絲侷促。
她挺了挺腰背,沒有讓心裡那點兒變化在臉上體現半分,「大人說的是。」
「你那些玲瓏的心思呢?」斯木里還在一步步逼近林詩懿,身體上,和心理上,「不打算為自己辯駁些什麼嗎?」
「既然大人已經著人調查過了,那應該是什麼都查清楚了。」林詩懿後撤兩步,「大人贊我是聰明人,在聰明人的面前撒謊,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兒。」
「可是我還是有很多疑惑。」斯木里還在步步上前,循著林詩懿後退的方向,「不知道郡主可能為我答疑?」
林詩懿終於已經退到了門邊,大門緊緊的拴著,她只能用躬身垂頭的方式與斯木里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她順勢福了福身,「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