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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鉞想起之前荊望廢了好大的功夫,最後都上牙咬了才扯開了白娟,這時候看著林詩懿帶著慍怒的眼神兒不免心底發憷。
他暗暗嘆了一句——
想他齊鉞兩世戰場廝殺,多少次刀尖划過鬢邊都沒有眨過眼睛,卻不想今天會被一個女人瞪得說不出半個字來。
「既然自己能解開,就能想法子繫上。」
林詩懿見齊鉞不答話,丟下這一句轉身便要離開。
「懿兒!」齊鉞還是只知道將人拉住,心裡卻是編不出半句好用的說辭,「那個……荊望、荊望他粗手笨腳的,再碰到了傷口,我回頭還是得尋你……」
「齊鉞!」林詩懿一把甩開齊鉞攥著自己腕子的手,「這天兒都黑盡了路還沒走到一半兒,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齊鉞收回盯著林詩懿的眼神,好像突然又變成了小時候第一次問林詩懿名字的那個小男孩,心裡給自己打了半天氣才咬牙道:「想讓你別走了!」
林詩懿盯著齊鉞異樣泛紅的耳尖瞧了半晌,冷清道:「不行。」
「為什麼?」齊鉞抬眸,委屈得就像當初那個蹲在屋檐下哭鼻子的那個小糰子,「別走了……」
林詩懿也不知道怎的,總覺得好像在齊鉞眼睛裡能看到,那個當初在房檐踮起腳尖兒不願意比自己矮兩寸的那個小男孩兒眼裡的那點子小倔強。
「你再折騰,什麼時候才能到前面的官驛?」
「對!」齊鉞好像想起什麼來似的掀開車簾,跟守在外面的荊望嘀咕了兩句,「今兒若要趕路,到了也得後半夜了,夜裡跑馬總是不安全,不如……我吩咐他們在此處生火安營罷?」
「隨你。」林詩懿的語氣還是冷冷冰冰,拒人千里。
「那妾身先回馬車休息了。」她躬身拉開齊鉞的襟口,隨手將那個白娟系了一個結,「侯爺身體抱恙,即便是想早些康復,為國效力,也不宜在此時過度操練,揠苗助長。」
她言罷未再多留,轉身拎起裙擺打簾欲走。
齊鉞也沒有再攔著,只是一個翻身坐起跟上。
林詩懿聽見動靜回頭,差點與身後的齊鉞撞了個滿懷。
「你……」她只覺得自己的耳尖也有些發燙,「還要做什麼?」
「我……」齊鉞收回剛才情急間無意攬住林詩懿的那隻手,抬眸間無限溫柔,「荒郊野外,我要親自守著你。」
就跟當初去北境大營路上露宿的每一晚,和客棧里的每一夜一樣。
林詩懿本可說,這一車隊的人加上北境大營的近衛,哪一個不比你強,你現在這樣能顧好自己便是不錯了。
但她看著齊鉞這些日子被折磨得越發瘦削的側臉,終是沒有開口。
兩個人就這麼不上不下地在馬車裡杵著,窗外的沙百靈啼了兩聲,像是某種催促。
「那馬車太小了,歇著也不舒服。」
終於還是齊鉞先開了口,他後退兩步在靠著馬車的軟墊坐下,指了指面前的軟塌。
「你總是歇在這裡更舒服些,我也……」
才能放心得下。
林詩懿低低地垂首,教齊鉞看不見表情。齊鉞愣了半晌無奈地輕嘆一聲,伸手拽了拽林詩懿的袖擺。
「這馬車寬敞,不比來前兒的路上,就歇這一晚,我保證坐得遠遠兒的,行嗎?」
見林詩懿雖是沒有同意,也並未再多說什麼,他掀開車簾跟荊望吩咐道:「吩咐下去,今晚就歇在這裡。」
接下來一段時日齊鉞總算是消停了些,可畢竟拉著傷號,車隊的腳程還是算慢的。
林詩懿不辱神醫之名,行程過半,齊鉞左臂雖然還是毫無知覺,但金瘡中風痙的病徵已見大好,右手也可以握筷端茶了;晚上歇在官驛時,他還時不時能在荊望的攙扶下偶爾出門活動活動。
這夜的官驛廂房,齊鉞本已睡下,卻被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
他起身看著窗外屋檐上落下來的那些連不成串的雨珠,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個夏天便是要過去了。
車駕離開了北境,乾燥的空氣便也被甩在了身後,他恍惚間覺得周身潮乎乎的涼意像極了當年那個隗都的早春寒夜。
於是便也想起了那個替他包紮了童年的人。
「荊望——」
睡在外間的荊望聞聲立馬衝進了裡間,緊張道:「侯爺又不舒服了?這麼晚去請夫人只怕是不好……」
齊鉞嘆了口氣,「什麼時辰了?」
荊望鬆了口氣,「子時剛過。」
齊鉞指了指房中木架上掛著的外衣,「扶我到廊下走走罷。」
說是走走,齊鉞出了房門沒走太遠便斜倚著廊下的木柱,呆呆地愣了許久。
「侯爺,雨越下越大了。」荊望在一旁擔心道:「你若著了涼,明天我得同你一道被夫人數落。」
「也是。」齊鉞答話時,嘴邊不自覺地勾了個笑,「那回去罷。」
他由荊望攙扶著剛剛走過迴廊的拐角,便被一個冒冒失失的下人撞了個滿懷。
荊望警覺地上前一把推開來人。
齊鉞借著廊下的昏光偏頭一瞧,疑惑地脫口而出道:「雪信?」
「侯……侯爺……」雪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低地垂著腦袋,被雨水打濕的鬢髮垂在額前,滴答滴答的滴著水,「奴婢光顧著躲雨,沒瞧著眼前兒,是奴婢衝撞了侯爺,奴婢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