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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詩懿想與父親說,女兒不嫁了,女兒守著你,女兒哪也不去;可望著父親老淚縱橫的臉,她亦是泣不成聲。
這滿屋的父女情深被一聲小心翼翼的叩門聲驚斷。
雪信怯怯地站在門口,手中托盤裡端著溫熱的清粥和湯藥,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與她一同愣住的還有躺在床上的林詩懿。
林詩懿平靜的望著八年前正值二八年華的雪信,少女的天真裡帶著點柔弱和羞怯。
她明白,所有的愛和恨都該留在上一世。
只是很想知道,這時的雪信是否已經對齊鉞動了心。
她作勢要起身,一旁的林懷濟連忙將人扶了起來,還在後腰墊上了個合適的軟墊。
「爹爹。」林詩懿勾著嘴角向林懷濟露了個安慰的笑,「我想單獨同雪信說兩句。」
「好,好。」林懷濟還沉浸在寶貝女兒失而復得的喜悅里,現在莫說是這小小要求,只怕是林詩懿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應。
他起身對愣在門口的雪信囑咐道:「那你好生照顧小姐。」
雪信聞聲回過神來,連忙矮身行禮,「是,老爺。」
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雪信周身那種小心翼翼的勁兒才稍微散了些,她笑盈盈地才走到桌邊準備放下手中托盤,甜甜地喚了聲:「小姐。」
「雪信。」林詩懿無法再如往常那般報以雪信一個寵溺的微笑,只淡淡的說:「你想不想,嫁給齊鉞。」
「哐啷」一聲,碗碟托盤盡數落地,白粥藥湯緩緩滲入房中的氍毹紋理。
雪信也顧不得那些,「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小姐,你在說什麼啊?小姐!齊……侯爺,侯爺他是小姐的意中人,是相府未來的姑爺啊!雪信怎麼敢動那樣的心思!」
林詩懿瞧著地上的雪信抖動著雙肩小聲啜泣,少女蓬蓬的小臉兒梨花帶雨,真真兒是叫人心生憐惜。
當初林懷濟心疼女兒幼年喪母,想買幾個同歲的丫頭陪著她,她一眼就在十幾個女孩中挑中了雪信,總覺得對方身上那份怯生生的緊張感直教人瞧著心疼。
直到現在這樣的局面下,都還是讓她心生惻隱。
其實她並不知道雪信是何時對齊鉞動心,也許是在她們一同爬上院牆偷瞧的時候,也許是在雪信消失的那三年間。
前塵過往於她已經再無意義,她沒有機會去查個明白,也不想再明白。
所有的一切在知道齊鉞心中並沒有她林詩懿的那一刻起便沒有了意義,但即便如此,她卻再也無法如從前那般同雪信做一對心無芥蒂的姐妹了。
「他是侯爺,但永遠不會是相府的姑爺。」林詩懿偏過頭不再看匍匐在地的雪信,語氣平靜,「你若心悅他,我可以將賣身契還你,送你去將軍府。以你的身份雖做不得正妻,但若你二人有情,他日齊鉞建功立業,一定會想辦法向聖上為你討個名分。」
雪信收了收哭聲,狀似驚恐的看著林詩懿,「小姐……」
「若是不願,你拿了賣身契,何時想走便走;想留,我叫付媽媽在前院給你尋個輕鬆的差事,只是我的院子,你便不需要再來了。」
林詩懿就著雪信的哭聲輕嘆一聲,緩緩道:「你下去吧。」
那日之後,林詩懿隨便尋了個由頭讓付媽媽把雪信調去了前院,相府上下議論紛紛,所有人都在猜測,小姐當親妹妹似的捧在手心兒里的丫鬟到底犯了多大的錯。
可林詩懿並不在意那些,身子好起來以後便讓林懷濟請來了隗都城裡最好的大夫,認認真真地學起了醫術。
上一世她自幼好讀書,加之母親早早病故,於是相府里能尋摸到的醫書她是讀了個遍;但礙於相府嫡女和後來將軍府主母的身份,便都捨棄了。
現在想來,原便是那些女則女訓,酸腐詩書讀得太多,生生把自己的一輩子都圈住了。重活一世,既躲開了與齊鉞的孽緣,她現在只剩下一塊心病——林懷濟的身體。
畢竟若是按上一世的命數,一向身體硬朗康健的林懷濟會在五年後突染重疾,不到月余便撒手人寰,這是林詩懿如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她找來所有能找到的醫書仔細研讀,後來甚至求林懷濟請了恩旨,拜了宮中太醫為師,不出三年,便連宮中的太醫師父都言,再也沒有什麼能教導她的了。
為了醫術能更加精進,她決定開館坐醫,懸壺濟世。
相門嫡女拋頭露面,起先林懷濟也是不願答應,可有了前車之鑑,他亦不敢與女兒正面衝突。
眼見父親日日愁眉不展,林詩懿答應父親,只坐垂簾幕後,為人懸絲診脈,需說話時,便寫在紙上由付媽媽傳達,如此才教林懷濟安了心。
至此後,隗都城裡便多了一位迷一般的神醫。
而朝堂之上的運數,仍按著上一世的軌跡緩緩書寫。
北夷如期來犯,這一世沒有懿寧郡主,便也沒有復了虛職的定北大將軍,滿朝文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林懷濟也日日忙得挑燈難寐。
而正在此時,定北候上疏隗文帝,主動請纓,表中陳明齊家世代駐守北疆,齊鉞與北夷弒父殺兄之仇不共戴天,於公於私,齊鉞自請領兵迎敵。
齊鉞點兵出征之時,正是前世林詩懿與他成親之日。
林詩懿放下手中醫書脈案,靜靜地望著窗外齊鉞即將引兵出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