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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斯木里像是瞧懂了林詩懿動作里的含義,他沒有再繼續上前,「齊鉞為什麼會把你送來我這裡?」
「大人既查過,就應當查到了——」感受到斯木里的克制,林詩懿站直了身體,「我與齊鉞,夫妻不睦。」
「就因為夫妻不睦他便要用這種不聲不響的方式除掉你?」斯木里撈了把自己捲曲凌亂的頭髮,「你們隗明的男人,可真不怎麼樣。」
林詩懿仔細地觀察著斯木里細微的動作,「我前有顯赫家世,後有封誥在身,他區區一個侯爵,憑什麼能勉強我?」
「我也不願意相信,能手刃我那愚蠢又彪悍的弟弟、和我草原周旋多年不嘗敗績的隗明名將,是一個在朝中要靠女人上位、在陣前要靠女人博弈的東西。」斯木里說著忽然再次上前,「尤其,還是自己的女人。」
他雙手抬高抵住門板,將林詩懿圈在了狹小的空間裡。
北夷人的身形過於高大,林詩懿幾乎夠不上他的胸口。
「可我還是非常不喜歡你現在急於替他辯駁的樣子。憑你的聰明,應該知道我喜歡聰明的女人。林大夫,我現在隨時可以輕鬆地讓你變成我的女人,或者一個死人。」
他捏住林詩懿的下巴。
「你知道你現在處境的危險嗎?」
危險。
林詩懿被迫仰起臉,從斯木里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這兩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晚些時候奉上第二更,鞠躬!
第43章 夢裡又見梅吐香
隗都的早春還帶著點輕微刺骨的料峭;細碎的春雨斷斷續續地落了一天, 把這點寒意都緩緩落進了人們的骨頭縫兒里。
街道之上行人未及,他們都撐著油傘, 行色匆匆,像是要趕著回家去找出前兩日收進柜子里的冬衣, 好替換下剛上身沒幾天的春衫。
寥落的街道上的店鋪也紛紛提早打了烊。
那年, 齊重北新敗,頭顱被北夷人懸在了城門樓上;驛道上日日奔馳著快馬, 傳來的淨是令人驚心的消息。
在盛世中繁華了百年的隗都早已經歇得懶散,禁不起這番折騰, 這一場早春被那一封封戰報生生雕刻成了一副「感時花濺淚, 恨別鳥驚心」的圖景。
一時間隗都全境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隨著一家家店鋪閉門歇業,街邊的燈籠也一盞一盞暗了下去,寂靜漆黑。
街邊零星剩著幾個未撤去燈籠的大鋪面門的前廊下, 沒有人會注意到, 那裡正縮著個十歲模樣的小男孩。
那孩子把雙手攏在嘴邊, 接著口中哈出的一團團白氣,想要從中攫取一絲暖意。
這場雨始於今日晨起, 這孩子看著是在躲雨。
可他身上還穿著單薄的春衫,想是早上出門前家裡的大人沒想見這樣的天氣, 未來得及給他加件外衣。
他哈完氣又合掌用力地搓著雙手, 接著抱著自己的雙臂拼命地上下揉搓著,但看著卻收效甚微……
因為他的身子冷得直打哆嗦。
終於他好像放棄掙扎,身體順著門邊滑了下去,他雙臂抱著自己蜷縮的雙腿, 開始淺淺地抽泣。
他太冷了,之前被細雨淋透的衣衫緊緊的貼著身體,像是結出了冰碴子,倒刺一般戳著他稚嫩的皮膚。
就著頭頂上那一點點昏暗的光線,他掀開褲腿看見自己的膝蓋和小腿猩紅一片。
粗糙的沙礫在他的小腿和膝蓋上留下一道道駭人的血跡,尤其是在膝蓋的那一片,血肉模糊中還嵌進了不少沙粒。
傷口已經有些結痂,鮮血把布料和皮膚胡亂地黏在了一起,又在他掀開褲腿的時候被再次撕開,現在又滲出了可怖的新血。
於是,他便哭得更大聲了,嘴裡還斷斷續續、不大清楚地喚著「娘親」。
這夜本就寂靜,哭聲都混在了雨聲里。
他哭得既傷心又認真,沒有發現一頂精緻的軟轎正在朝他靠近。
「小姐,您這樣小的年紀,怎麼就偏偏生了這麼一副犟脾氣?今兒個這天本就不好,我早起便說了不好出門的,老爺又臨時被召進宮去,您說您為什麼非要在這天出城上墳啊?」
「可今天是母親的忌日啊。」
轎內傳出一個甜美可人的女童的聲音,小小年紀,卻帶著點與年齡不相符的愁緒。
「每年的這幾天爹爹都要難過地把自己鎖在房裡,除了上朝和上墳哪裡也不去,連我都不大見得著他的面兒。他今天不能去瞧娘親了,若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也不去,爹爹只會更加難過的。他會自責,怨這樣的日子都沒有人能去陪陪娘親。」
「就你會說,小嘴兒巴巴的,老婆子說不過你!」撐著油傘跟在軟轎邊的中年婦人嘆了口氣,「可今日咱們被這雨耽誤到了這個時辰,剛才險些進不了城門……小姐啊,這樣的時局裡,您說老爺從宮裡回府瞧不見您,該有多擔心?」
「是我思慮不周了。」轎內的女童跟個小大人兒似的,也學著那中年婦人嘆了口氣,「我好像聽見哭聲了,你們有人聽見了嗎?」
「這還沒說您兩句呢,怎麼還學會了岔開話題?越發的人小鬼大了……」中年婦人面上看著是在責備,卻忍不住掩著口鼻笑了兩聲,「我看,以後哪戶人家敢把你這麼個鬼靈精娶了去!」
「噓——」女童拍了拍轎廂,這是示意落轎的動作,她掀開轎簾兒,在唇邊豎起一根食指,小小聲說道:「我真聽見了,你們都再仔細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