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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柏?」李瑊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康柏,「此次北境毒米案得以告破,卿實在是功不可沒,可要向朕求些什麼?」
康柏一屆文人,多年寒窗,此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便是要入翰林院,作大學問;可真的當李瑊問到他的時候,他卻突然弄不清自己真的想要什麼了。
「聖上……」他的樣子看上去拘謹又侷促,「臣……」
「既然你沒有想好,朕幫你挑了個去處。」李瑊淺笑,「戶部尚書一職懸空至今,不知道卿可願屈就?」
若是放在以前,康柏是一萬個不願意。
讀書人,尤其是像康柏這樣清高的,都瞧不上那些個銅臭氣。
可這大半年來經歷了這許多事,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手握整個隗明王朝的錢袋子,意味著什麼。
他突然想起年少時在北境拜在自己啟蒙恩師門下後,老師教他們讀的第一首詩——
自小多才學,平生志氣高;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這個位子不好做,也有太多的誘惑,他突然真的不放心交給任何一個旁人。
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
他要做好這個位子,比起北境浴血的將士,比起翰林院鴻才的大儒,他也不矮半分。
挺了挺腰杆,康柏堅定道:「臣願領戶部尚書一職,不敢不殫精竭慮,以報皇恩!」
齊鉞在一旁笑了笑,「恭喜聖上,又得一賢臣。」
「可是這還不夠啊,定北候,朕還是不能放你走。」李瑊抱歉地笑笑。
「此次的事出在神策營,現在神策營空有一副皮囊,內里爛成了什麼樣子,你我心知肚明。薛宏朗告罪的摺子也遞了上來,神策營統領大將軍一職懸空;你再幫幫朕,留下來,好好整肅整肅朕的神策營。」
「這個位子——」齊鉞也跟著勾了勾嘴角,「臣有一個更好的人選。」
「你真的,一定要走嗎?」李瑊傾身向前,「若是北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日捲土重來,你也有人選向朕舉薦嗎?」
「若是四境有任何蠻夷膽敢踏入我隗明河山,齊鉞即便兩鬢斑白,也願意隨時再為聖上和萬民披堅執銳!」
「若是山河安寧,齊鉞只願與心愛之人相伴山水,一世漁樵耕讀,便於願足矣。」
齊鉞最後一次向李瑊行了一個莊重的武將大禮。
「願聖上為一世明君,開萬世太平。」
荊望和衛達跟著齊鉞進了宮,看著齊鉞推開殿前的大門走出來,都圍了上來。
「誒誒——」荊望出了軍營就是個沒正型的,他手拐子頂了頂一道跟著走出來的康柏,「聖上賞你什麼好東西了?是黃金萬兩還是美女成群?你現在有銀子了,是不是該請我這個做大哥的去大吃大喝一頓?」
「酒色無益,只會消磨人的意志。」還走在出宮的甬道上,康柏自然是守規矩的,他往旁邊讓了讓,不想跟著荊望胡鬧,「聖上封我戶部尚書,康柏食朝廷俸祿,每一分銀兩都是有數的,家中尚有寡母幼弟,怎可肆意揮霍。」
「嘁——沒勁!」
荊望也搞不懂戶部尚書是個什麼東西,他只依稀記得以前打仗的時候,他們去戶部要錢,從來沒見過好臉色,他跟戶部不對付,也懶得打理康柏,嘟囔著湊到了齊鉞的身邊去。
「侯爺,侯爺。」他手拐子又頂了頂齊鉞,「那聖上可賜你什麼好東西了?」
「那可就真是好東西了——」齊鉞故作神秘地賣了好一會關子,直到荊望急得跳腳才接著道:「聖上賜了我,自由之身!」
荊望摸不著頭腦,又纏著齊鉞朝自己解釋了半天才搞明白,齊鉞辭官,決意離開隗都。
「什麼?」
眼瞅著走到宮門口了,荊望看見了牽著棗雪的小斯,正在往馬鞍上掛上齊鉞的包袱。
簡簡單單的一個小布包。
「侯爺!你真的要走啊?」他又看看一旁的康柏,「合著我們一群人廢了老半天的勁兒,沒一個撈著好處的?」
「也不是。」齊鉞看著一直跟在一旁沒有說話,卻紅了眼眶的衛達,「我給你和衛達都謀了好去處。」
「你從我爹在的時候就跟著他老人家,這十幾年來在北境風裡來雨里去,連個媳婦都沒顧上娶。」他拍了拍衛達的肩膀,「現在天下終於太平了,可若是不教你帶兵,想來你也不想做別的。」
「神策營是拱衛隗都的精兵,責任重大,現在卻是一盤散沙;你從前跟著我爹後來跟著我,沒少做募兵招新和訓練那群新兵蛋子的活兒;要說這方面,我也是不如你的。」
「我想了許久,神策營統領大將軍這個位子,你再合適不過了。能安安定定留在隗都,你也好張羅著娶一房好妻室,過過正常人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穩日子。」
齊鉞什麼都替自己張羅好了,衛達千恩萬謝,無以言表,只能鄭重地朝齊鉞行了個北境軍的軍禮。
「只此一次了,下不為例。」齊鉞扶起衛達,「我現在不是將軍了,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虛爵侯爺,教旁人看了去,免不得又參我一本,說我放肆僭越。」
衛達橫不善言辭,也不好意思掉淚,還沒想好該說什麼,就被荊望擠開了。
「我什麼都不要!侯爺!」荊望不管那些,就差站在宮門口抱著齊鉞的大腿嚎啕大哭了,「我要跟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