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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每晚你還是要回到將軍帳里歇息,我命人去尋了屏風來,你睡裡間,我不進去;第二,跟著的親衛你不准撇下,去哪都要帶著;第三,只在大營內,暫時你還不能出去。」
林詩懿也不多言語,盯了齊鉞片刻便轉身回到大帳最裡間的行軍榻上,背對著齊鉞就這麼躺下了。
多日來林詩懿只是在安樂堂做些問診開方的活兒,齊鉞率領的北境大軍之前已經收復了被北夷人侵占的十三座城池,而北夷人也退守最後一座北方重鎮——丹城已久。
雙方停火數月,原本的重症傷患已經全部轉移回城,輕症的大部分業已痊癒;目前餘下的大部分不是外傷,而是染病,林詩懿尚算清閒。
齊鉞每日巡查防務,整頓軍事,還要看著一群兵痞子操練,深怕他們這幾個月歇散了精神。
這兩天他還得盯著那批被他們搶劫過的押運隊押著軍糧入營,竟連林詩懿幾次提前回營帳主動要與他同用個晚都拒了。
林詩懿有些狐疑,齊鉞莫不是瞧出了她動機不純,其實是有求於人。
但很快,她就沒工夫尋思這些了。
幾天之內安樂堂突然人滿為患,大量的兵將上吐下瀉,狀似痢症,所有的矛頭瞬間直指林詩懿。
前些日子空閒,為了方便林詩懿行事,齊鉞找藉口叫幾個上面派下來的隨軍大夫都去休息了,每日都是林詩懿一人坐守安樂堂。
而現下害病的人,多是這些日子來經林詩懿手下收治過的病患。
「這必是大瘕泄!大瘕泄者既腎瀉矣,當佐以骨脂、肉豆蔻,利氣補腎方為上策。」
「大瘕泄乃濕滯瘀結,依我看宜用八正散。」
……
安樂堂的大帳內所有告假的大夫悉數到齊,各自把脈後七嘴八舌地捻著鬍鬚討論病情。
大夫們都算得上是讀過書的人,雖是各持己見卻又都守著分寸,但人群中卻有一人突然高聲,「諸位此言差矣!《醫貫》有云:『陰虛似痢者,悉似痢疾,必小便短澀而痛,或不通而痛。』在場諸位一番查問,可見有人有此病徵?」
在場諸位都是朝廷登記在案的從八品隨軍醫博士,自是互相都全著禮數,而安樂堂內品階最高的便是剛才最後一位說話的張品殊。
張品殊是太醫院正經的正六品御醫,當年為表鄭重其事,也為示天恩浩蕩,隗文帝欽點太醫院要派人隨軍專職侍候定北候的身體;於是張品殊便被人推舉隨軍來到了北境前線。
這層身份,說到底還是與這裡從八品的醫博士不同許多,是以整個安樂堂內皆以其馬首是瞻。
「諸位也都做了幾十年的大夫了,這裡病患近百,病徵統一且均為胃腸疾患。你們當真沒有懷疑過?」張品殊刻意停了半晌才接著說,「他們身上可都還有一處共性,各位是一時不查?還是想到了卻不敢言語?」
安樂堂內議論到現在,林詩懿的手還沒離開過病患的腕子,但即便是背對著眾人,她也能感受到後背射來的道道寒芒。
她仍舊垂眸搭脈,並不多言,而張品殊卻驅步上前。
「林大夫看著倒比我等老朽年輕了許多,不知年歲幾何?看著林大夫便知何為年少有為,不知師從何方大家?又已經行醫幾年了?」
林詩懿仍舊緘口。
這裡的病患沒有一個是大瘕泄,她從給第一個人搭脈便知道;但直到現在,她都完全尋不出病徵的頭緒才教她最是憂心。
之前齊鉞的毒算是給她一個警醒,她不由自主總會往那個方面聯想。
不得不防。
她起身換了另一個病患查看,眼中根本沒有身邊的張品殊和帳內的旁人,低頭仔細地詢問著病患的病情。
安樂堂內竊竊私語聲漸起。
「好像真的都是他診治的病人。」
「這個年紀的大夫我平生真是沒有見過。」
「唉……行醫之人最忌傲慢,御醫大人的問話怎可避而不答。」
軍中行醫,誤診等同延誤軍機,輕則杖責,重則斬首。
這道理林詩懿都明白。
張品殊話雖說得客氣,內里的含義卻丁點也不客氣。
林詩懿不解釋,是無心解釋,更是無從解釋。現下當要找出病因才是關鍵,也只有確實的病因才能堵住悠悠之口,還她一個清白。
「你們有什麼疑問大可來問我,莫要擾了林大夫問診。」
安樂堂外響起軍靴叩地的沉悶響動,和著威嚴低沉的男聲走進帳來。
「內子今年二十有五,師從太醫院右院判皇甫大人,正是之前隗都城內簾後懸絲的無名神醫。我求了好久才求來。還想問什麼?趁我現下有空,從速。」
作者有話要說: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出自《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 》【作者】岑參·唐
大瘕泄即是痢疾。文中一些中醫術語摘自《醫貫·痢疾論》《羅氏會約醫鏡·雜證》等,有不妥之處歡迎斧正。
由於更新日家裡停電,這一篇提前放進存稿箱,感謝功能暫時用不了了,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留言戳我修改~!
第15章 覓真相掩於黃土
安樂堂門前,齊鉞高大挺拔的身形被油燈拉長,投射在地面上,也投射進之前議論紛紛的每一位心裡。
堂內霎時間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