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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是不還,一想到自己竟欠下了這孽債,便覺得渾身不對勁。
想還。
還不了……
蕭亦眼底浮現掙扎之色,君寒突然輕聲笑起來,說:“你可真是個傻子。”
“……”
君寒扭過頭看他,認真地說道:“別人對你的感情,好感也好,惡感也罷,都是你無法選擇的,也與你無關,除非你對他另有期待,想要改變,或者是拒絕。”
“……”
“我期待你的回應。”君寒終於說出了這句在兩人的原有關係中顯得不同尋常的話,也表明了他接下來的態度可能會讓蕭亦覺得吃不消,可是他堅持這樣做,他想要一個新的開始。
君寒抓住蕭亦捏著被角的手,他手心的溫度從手背一直傳到他心上,有種整個人都被灼燒的錯覺。蕭亦想別開眼,卻不由自主地為君寒柔情似水的眼神所動容,這一刻,他看見了他生平從沒有見過的東西。
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眼,脆弱得讓人不敢直視。
君寒的表白還在繼續:“但是你不必為此而煩惱,因為選擇在於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他還說:“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強迫人。”
蕭亦無奈地笑了,因為手上傳來的並不十分強烈,卻也沒辦法忽略的疼痛,因為他知道,不論君寒如何賣好,他始終是個不願服輸的人。
寧願乾耗著,也不願意俯首認輸。
也不知道這倔強的性子是隨了誰。
“你下手輕點。”蕭亦掙脫了君寒的五指,尷尬地低下頭,想找點什麼話來說,抿著嘴巴,搜腸刮肚,卻發現自己成了個啞巴。
似乎是早就預料到這個情況,君寒一點沒動氣,反倒伸手摸摸他的頭,像在安撫他一樣。
蕭亦想,君寒確實不一樣了,他成熟了許多,也溫柔了許多,無形中給人的脅迫感也比以前更重了。
因著暈船的緣故,一連數天,蕭亦都是蔫蔫的樣子,許是看他已經夠可憐,除去第一天的情不自禁,君寒再沒惹他,蕭亦也樂得清淨,只是心裡到底還藏著幾分顧慮,一個人時偶爾會不自覺地嘆氣。
兩位“主子”的相處不甚愉快,其態度也不甚明朗,身負重任的雨鈴和方志也不得不保持觀望,按兵不動,因著同樣的煩惱,這兩人不知不覺中竟走得近了些。
“唉,什麼時候靠岸啊?”雨鈴皺著眉說,“小哥哥暈得太厲害了,上次從江州坐船回平洛都沒這樣辛苦的。”
方志靠著她坐在甲板上,沒敢接話。蕭亦會這樣十有八九是因為憂慮,心中壓著事,難免會讓身體受累,而這些事,雨鈴未必沒有想到。
想到這個,方志也不由得嘆息。
君老夫人當初一開口,那般慎重苦惱,他便知這不是件好差事,可老夫人已經開了口,這差事就推不得。誠惶誠恐地應了,又小心翼翼地行事,但很快他就又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插手的餘地,最多用兩隻眼睛看著,幫老夫人看看她兒子是怎麼追人的。
方志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只是個小廝,一旦君寒開口讓他幹什麼,他就不能不聽話,得照著做,所以船艙的那一段插曲他是不清楚的,除了兩位當事人,可以說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這些局外人只看到:
大少爺對那個人確實是有點不一樣的。
大少爺性格孤傲。
大少爺心情不佳。
大少爺閉門不出。
大少爺好像又病了……
方志就蒙了,這跟老夫人說的好像有點出入哦。
相比起他,雨鈴要輕鬆些,她只關心蕭亦的情況,但同時她也會產生疑惑,這位君家的大少爺到底是想幹什麼?
雨鈴當著蕭亦的面提過一兩次,蕭亦也倍感無奈,一堆吃瓜群眾,跟著大少爺走就是了,猜什麼劇本,不嫌累得慌?
然而說句自戀的話,蕭亦覺得君寒的動作要在到了目的地的時候才真正開始,算是體貼他現在沒有太多精力應付他吧。
雖說有句話叫“趁他病,要他命”,趁虛而入什麼的,但這顯然不是什麼時候都適用的,蕭亦自己就可以想像,如果君寒真的拿這一套來對付他,那他絕對會把他釘到黑名單里去。
而君寒也沒那麼急切到智商下線,正所謂來日方長,貿然出手,只怕會得不償失。
就這樣,在一種奇怪的氣氛中,一行人安全無恙地到達了梁州。
停船靠岸,碼頭上頗為熱鬧,來往的多是商船,許多青壯力上上下下搬卸著貨物,再遠些,可以聽到貨郎的吆喝聲。
“……”兩隻腳踩到堅實的地面,身體沒反應過來,雙腳莫名的軟了軟,像踏在棉花上,蕭亦不由搖了搖頭,又提步在原地踏了幾下,才慢慢適應了。
走在前面的君寒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過了頭,正看著他,面部柔和,眼睛裡也存了幾分笑意,蕭亦感覺自己的臉像是被熱水燙過,也不知紅了沒有,他誠實而又不好意思地嘆道:“感覺終於活過來了。”
君寒因為他這句話極為明顯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斂起來,說:“走吧,還得趕路。”
已入梁州,可離那莊子還有一段路。
蕭亦聽話地跟在君寒後面,在他後面的雨鈴和方志卻愣了會兒神才急忙跟上去。不為別的,他們第一次看見大少爺會那樣笑。
當年備受眾人追捧的平洛第一公子的風采,如今他們總算有所體會。
無怪乎那麼多女子含淚出嫁,無怪乎那麼多人對他念念不忘。
早先做出梁州的計劃時,君家便先譴了人走陸路去到那莊子,後又派人在梁州碼頭隨時接應,因此君寒一行人一到,不需多做安排,上了馬車就能走。
官道平坦,馬車又布置得十分舒適,車夫得了命令也只慢趕,左右在太陽落山前是能到地方的,因此蕭亦坐了沒一會兒,便舒服得要睡過去。
對面還坐著君寒,蕭亦掐了幾下自己的大腿,想讓自己清醒清醒。
“累了?”君寒這麼問著,自己卻先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他半合著眼,精神不足,顯然也是很疲累了。
蕭亦又掐了一下自己,才說:“有點。”
“不睡嗎?”君寒開口,語氣戲謔。
蕭亦斟酌了一番才說道:“我怕磕到頭。”
君寒對他伸出了手。
蕭亦沒敢貿然動作,兩隻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君寒說:“過來。”
蕭亦搖搖頭。
“那我過去?”
君寒沒收回手,表明這事沒得商量,蕭亦抬頭看他一臉興趣,一昏頭就貓著腰過去了,坐下時還正好大腿貼著大腿,也幸好君寒反應快,及時給他挪夠了位置,不然就那點地方,只怕都坐不下他一個成年男子。
這剛坐下,蕭亦就回魂了,他悔得想立即起來,又貓著腰坐過他原來那地方去,可大少爺的大腿貼著他的,那感覺十分怪異,怪異得讓他心裡跑馬似的活動,現實中卻只敢低著腦袋裝真正累昏了頭的樣子。
君寒本來是沒想蕭亦真會答應的,就是真答應了,也不該這麼幹脆,總要爭幾句話,爭不過了,才心不甘情不願自認倒霉地走過來,順了他的心,又再堵上一堵,到最後實際上誰也沒占到便宜。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大約真是累昏了。看著蕭亦的倦容,君寒也沒有其他心思了,只低聲說:“睡吧,還有好一會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