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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送馬車輕輕的搖晃,和車軲轆滾動的聲音,蕭亦放在膝上的兩隻拳頭漸漸鬆了,眼皮也合了下來,呼吸變得平穩,綿長。
瞧著差不多了,君寒才輕手輕腳地將人拉進懷裡放著,還側過身擺了一個姿勢讓他能舒舒服服地靠著休息。
這世間的情愛,確實奇妙。
君寒看著睡眠中眉目安詳,還略帶幾分乖巧可愛的蕭亦,不由想到畫面已經開始模糊的許多年前。
第5章 第五章 狡童
其實再多的感情,也敵不過時間。
再想念,最後也只保得住一個輪廓,然後絕望而卑微地在上面塗抹想像中的顏色,久而久之,記憶也開始褪色,但也幸好,沒有那麼多人執著於過去的景色,也就無所謂記憶的真假錯漏。
日薄西山,淺淺的霞光映著枝頭的樹葉,描繪著光影的界線。
蕭亦被喚醒時,君寒已經不在車內,來叫他的是雨鈴。雨鈴一隻手挽起車簾,另一隻手撐著馬車的門框,見他睜開眼,笑著說:“小哥哥,我們到了。”
“少爺呢?”蕭亦扶坐起來,身體好得出奇,他不清楚他是怎麼睡過去的。
“休息去了。”雨鈴掛住帘子,然後跳下車給蕭亦讓路,邊說,“聽說他們還事先請了大夫來候著,怕少爺累到了,小哥哥你要不要也請大夫來看看?”
蕭亦道:“我沒什麼事,睡了一覺也就緩了大部分了。”
聽到這話,雨鈴沒再勸,多少也有點還搞不清君寒這位少爺的緣故,蕭亦跟著顏雙時,顏雙向來體恤,但君寒就不一定了,仔細說來,這也不太合規矩。
蕭亦下了馬車,發現周圍竟沒有什麼人。
雨鈴解釋道:“少爺剛來,他們都忙著。”
蕭亦左右瞧了瞧,正待說些什麼,眼尖地見到方志不知從哪就冒了出來。
“雨鈴。”方志快步走過來,說,“少爺重新安排了下住處,我領著你們走吧。”
雨鈴欣然接受,隱隱還有些安心。說到底,除了她與蕭亦,其餘人都是君寒那邊的,沒幾分親近,到了人家的地方,自然是讓人家來安排比較好,可一到地方就突遭冷落,不免讓人恐慌,好在大少爺沒真正漏了他們。
較之雨鈴,蕭亦才是最尷尬的,在船上時還不明顯,但這一上岸,他的身份就越發讓他不自在。
按理說,他與雨鈴、方志是同一階層的人,所做的事也差不多,可方志的態度硬生生把他往上抬了一層,完全把他當半個主子,可以預想,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順心。
可也不能說方志是錯的,在別人手底下做事,觀察上頭再行事只能說他機靈,君大少爺的態度才是事情的源頭,而這,恰恰是他最沒有辦法的地方。
蕭亦沒有瞎擔憂,君寒可謂是我行我素,光看這住的地方,雨鈴被安排在了家僕的那邊,而他卻儼然以家眷的姿態被安放在了同君寒一起的院子裡。
這其中要是沒半點貓膩,鬼才會相信。
蕭亦回想自己單薄無趣的前十幾年的人生,總沒辦法理解為什麼中途會跑出這樣一個大彎來,說是天翻地覆也不為過,雖然最後他還是沒活成升級流小說中的樣子,但平凡的日子裡某些插曲卻不是那麼平凡。
在床上坐了會,蕭亦站起來四處看了看,君寒的安排一向細緻,待了一會兒,便覺得這地方他住了有一段時間,沒有什麼是讓他不適應的。
這麼好的苗子,可惜了。
才子佳人的戲,他愣是沒趕上。
正恍著神,外邊有人敲門叫喚,是方志。
“少爺讓我領著大夫來給你看看,就是沒什麼大病,開個方子調理調理身體也是好的。”
大少爺一番心意,總不好拒絕。
蕭亦也沒推辭,道了聲謝就請大夫進到屋裡。
結果與蕭亦的自診並沒什麼不同,身體是虛了點,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後就能補回來。蕭亦對自己的身體一向自信,但大夫還是給了開了點溫補的方子,又在吃食和休息上提了點建議,這才拿著診金離開了。
蕭亦琢磨著要到君寒跟前親自道謝,才剛出門,方志去而復返,告訴他君寒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蕭亦心想馬車上君寒打了個哈欠,下了車又要安排下面的事,正該好好休息一番。
面對乖順的蕭亦,方志心裡的糾結難以對別人明說,按照君大少爺吩咐自己做事的樣子,他估計明天他就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有些事沒人告訴蕭亦,蕭亦他自己也不是沒有半點自覺。只要動動腦筋,總能推測個前因後果,儘管中間有什麼變動,但結果八九不離十,也就可以當正事看待了。
君寒醒來時知道蕭亦在房外候著,亦是心情大好。
只有方志躲在樹底下,忍不住想嘆氣。
這種被人伺候的日子也就是少年的時候比較多,再大些,君寒就不樂意被人圍起來看著了,因此他回憶了下過去,也沒真讓蕭亦進來伺候,只是讓他把洗漱的東西拿進來,就又讓人出去了。
等了有一會兒,收拾得齊整乾淨的君大少爺終於出來了。
“我聽說這邊有個好玩的地方,待會兒你跟我走去看看。”
蕭亦不敢不應,外出走走能開闊心情,對君寒的身體是有好處的,就是君寒要宅著,按照他的職責來說他也要想盡辦法拉人出去。
得了蕭亦的應承,君寒愉悅得雙眼眯起,這大約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吧,到了這地方,天大地大他最大,還不是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連個阻礙他的人都沒有。
鄉下的日子安靜又悠閒,最能消磨人的防備心。
君寒原本還想拉著蕭亦一起喝粥吃早茶,只是蕭亦早就吃過了,只好作罷。看著蕭亦忙裡忙外的身影,他心說不急。
多年未曾親近,還是先想辦法抹除那點陌生感。
大少爺想一出是一出,說了去玩就一定要去玩,這也沒什麼,但他要自己一個人就不行了,就算身邊還捎了一個蕭亦也不行,他的命是很寶貴的,出了點差錯都要帶上一波人。
蕭亦也很反對君寒的做法,雖然他心中也不認為一座小山能有多危險,但君寒身份貴重,能穩妥些自然要爭取,不然到時真出了什麼意外誰都不好交待。
可君寒不是好勸的人,事實上他積威甚重,不管是跟從他多年的暗衛還是蕭亦,都只敢提一兩句話,再多的就不敢說了。
說再多這人也只能聽進去那麼一點。
最後的結果是暗衛們辛苦一番,上山搜了一遍,發現確實沒什麼問題才回來復命。這一來二去,時間也耽擱住了,考慮到天氣,上山的計劃又挪到了下午。
一早上的好心情被這齣事敗了大半,君大少爺想來想去,把自己關在了屋裡,連蕭亦都進不去。
吃罷午飯,太陽曬得正烈,這地方又清靜,撐著下巴任腦中天馬行空般想像,也是無聊而已,沒一會兒,就叫人打起磕睡來。
君寒無法,對著窗口吹來的風躺在涼蓆上,也就順勢睡個午覺。
大約是覺得不夠涼爽,或者是趁機討取親近的機會,君寒以主人的身份叫了蕭亦來幫他扇風。
蒲扇輕搖,一下又一下,風兒輕輕拂過,伴著低緩的詩書朗誦的聲音,很讓人入夢。
院外,雨鈴拉著方志咬牙道:“你們家的大少爺可真會使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