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君老夫人是個慈祥的長輩,為人亦十分大度,但他如今已經成了她心中一個難以割棄的疙瘩,她未必真的想見到他。
至於君寒,沒人知道他怎麼想,他像個病人一樣每天都老老實實地養病,足不出戶,只偶爾帶人出去應下酬。他要離開平洛養病的消息流了出去,有不少人聞風而動,提前來給他踐行。
按君老夫人的話說,她實在沒看出來她這兒子有把這休假當回事,還真應了那日他對顏雙說的“有勞”二字,從事情敲定之初到籌備階段,他大小事都不管,只過問哪一日走。
“別是歡喜過了頭吧?”君老夫人戲說此事,頗感無奈,“我也懶得管他了,他這一走,我這倒也清淨了。”
顏雙心大,比君老夫人看得開,笑道:“隨他們折騰去,要能折騰出朵花來,那才是真好玩呢。”
“都是磨性子,看誰磨得過誰。”
在女眷的調侃聲中,冷不丁出發梁州的日子就到了。
顏雙這邊給蕭亦配了個人,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性子不錯,人又伶俐,關鍵是和蕭亦處得很好,也很聽她的話,有這樣細心的丫頭在身邊,顏雙相信她會在對蕭亦好的前提下,儘量撮合他和君寒兩個人,在蕭亦有心理壓力時,她還能以另一個身份給他安慰,讓他想開點。
顏雙想的是,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算最後結果不盡如人意,也別抹消了當初同甘共苦的情義。
而君老夫人這邊,她除了調用一個暗衛小隊暗中保護君寒,還特地選了一個憨厚老實、手腳勤快,又好拿捏的小廝放在他身邊,專門照顧他的起居。
“要是大少爺有那個意思,你就識點眼色,給他尋個方便;要是大少爺興趣減了,你更要貼心做事,能拆就拆了……”君老夫人心裡很不痛快,要讓她說真話,她是恨不得君寒移情別戀,甭管男的女的,總要是個一顆心也掛在他身上,眼睛跟著他轉的。
當然了,最好還是個女的,畢竟能生養,於世俗上也不用背負那麼多流言蜚語。
“總之,見機行事,別惹得大少爺心裡不痛快。”
那小廝連連點頭,卻默默苦了一張臉。
這“見機行事”,要怎麼搞?大少爺近些年越發有本事,喜怒不形於色,還是神仙做派,哪曉得他心中是怎麼想的?看他臉色也成了門學問……
君家人在前一夜為君寒簡單踐了行。
第二日一早,君寒等人就悄悄從後門出了君府,在黎明的魚肚白還未消退時趕到了渡口。
晨曦還未升起,江邊的渡口彌散著稀薄的水霧,甫一靠近,□□在外的肌膚便感覺到了濕冷的涼意。
顏雙和禾生早早起來,親自來送行,蕭亦站在他們身後,一起等著君寒。
一陣江風吹過,弄得鼻子痒痒的,蕭亦沒忍住,低咳了一聲。這一咳,君寒的目光就迅速鎖定了他。
蕭亦一身小廝打扮,正揉著鼻子,他身邊站著一個還沒到他胸口高的少女,她扯著他的衣袖,抬頭小聲問他:“你沒事吧?”
細節處皆是親昵與關心。
“沒事。”蕭亦拍拍她的小腦袋,抬起頭不知看著什麼風景。
君寒不動聲色地將視線轉到顏雙與她的丈夫身上,走上去與他們低聲交談,都是一些囑咐與告別的話。由於這只是一次短期的行程,沒一會兒,話也說完了。
時辰將近,君寒以及蕭亦等人陸續上了船。顏雙看了看面對渡口一前一後站著的君寒和蕭亦,該說的話早就說完了,能勸的也勸了,於是沉默地看著船隻慢慢遠行,消失在鑲嵌著霞光的霧靄中。
古代的每一次長途出行,都很不容易。在一開始,君家人想選陸路,安全方面,水有水匪,陸有強盜,都有風險,但君家不缺武功高強的暗衛,所以相對來說陸路比較安全。
可由於路途遙遠,君寒的身體還有些虛弱,陸路大路不平,再好的馬與馬車行走在上面也會大為顛簸,對君寒很不利。論省時省力,還是水路,所以最後他們一行人還是改走了水路。
為此君家上上下下又忙活了一番,買船又買人,好在暗衛們自小就是多方面培養,適水良好,鳧水的技術也不差,不必重新挑選訓練。
蕭亦船坐過不少次,但仍改不了暈船的老毛病,沒一會兒,便覺得腦袋昏昏呼呼的發疼,胃裡還泛起一種難以忽視的噁心感。
君寒讓他回船艙內休息,蕭亦點頭,搖搖晃晃地起身,差點自己把自己絆住了。雨鈴見狀要起來扶他,卻見君寒大步走了過來,一個手刀子劈暈了他,又順勢將人抱住,扶著他下了船艙。
看著他倆的背影,雨鈴張了張口,愣是沒能喊出聲來,莫名覺得這位大少爺不好惹。她回頭看看君寒身邊的那位小廝,他略有些茫然地看著船艙的方向,安靜得像顆鵪鶉蛋。
睡了一覺,醒來後果然好了許多,腦袋還有點暈沉,但是沒有了那種令人難受的噁心感。
蕭亦呼了口氣,正要爬起來,一轉眼,卻發現君寒竟然坐在他床邊,他不由驚訝出聲:“你……你怎麼在這?”
君寒轉過身低頭看他:“你醒了。”
“嗯。”蕭亦撐著手臂坐起來,“怎麼不到甲板去,那裡的空氣比較好。”
船艙里即使是開了扇少窗,空氣還有點悶的,味道也不好。
君寒道:“風有點涼。”
“那……”你怎麼不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不能問。蕭亦同時在心裡這麼說著。
君寒卻像是看清了他的所思所想,問他:“你很不安嗎?”
蕭亦看著他,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你怕我。”君寒這麼說著,又轉過身去,蕭亦只看得到他被髮絲掩映的側臉。
這個人,即使二十年後,大約也還是個美姿容。
第4章 第四章 表白
“你覺得愛情很可笑嗎?”君寒問蕭亦。
愛情?那是什麼?
蕭亦想起好幾天前,顏雙說這次的出行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看清彼此的機會。那時的他其實有些惱怒,所思所想都有些自負,覺得自己對情愛一事漠不關心,然後便能與之絕緣,冷眼看著痴情人,笑說一句“退一步海闊天空”。
那時候的他,高傲得有幾分瀟灑。然而此時此刻,看著這個俊美的男子,風流之姿比之少年時更甚,卻皺著眉,不見一絲快活,蕭亦才恍然正視,這是一個困囿於男女情愛的普通男子。
蕭亦搖了搖頭,然後說:“並不是。”
他的心境與之前大不相同,就是之前那般的氣惱,他也不可能對君寒點頭說“是”,只是這樣一來,這句否定便多了幾分底氣。
沒經歷過的事,他到底不懂。
“那你為什麼要怕我?”
君寒並非直面著逼問他,但蕭亦還是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你覺得別人對你的好感是種負擔,是因為你不想接受,所以覺得痛苦?”
君寒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敲在蕭亦的心上,然而他卻找不到話來否認。因為無法回應……但這個人對自己付出了感情。
如果將感情比作一筆債務,那麼想要還清這筆債,唯有滿足那個人的所需所求。
可這世間,唯有情債欠得最莫名其妙,也最難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