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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們都嚷:“我們信不過他們!”“潘先生不可去!”還有人哭道,“倪先生還沒救出來,我們哪裡離得了潘先生。”
潘喜貴道:“我才說了,老爺們著急的很,想抓我二人恫嚇住大伙兒。但凡大家不復工,我二人便安全。為了我和小倪的項上人頭,懇請大伙兒務必堅持罷工!”
有個工人領頭舉起拳頭喊道:“堅持罷工!堅持罷工!”眾工人跟著喊:“堅持罷工!”現場沸騰一片。
潘喜貴含笑望著幾個衙役:“幾位官差兄弟,走吧。”工人人喊聲愈發大了。衙役們嚇得脖子都不敢直,賠著笑臉小心翼翼將潘喜貴帶走。工人跟著後頭一路喊“堅持罷工”,直喊到巡撫衙門。又在外頭喊了許久,沒有衙役敢出來轟他們走。
戴憲得知潘喜貴所言怔了半日。他手裡本捏著一隻茶盞子,忽然“啪”的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乃抬目望了望坐在對面之人。
那人名叫甄茴,原先是戴憲的女師爺。賈琮任燕國攝政王后,聖人給福建來了封聖旨,封甄茴為從三品參政道,還送了份官袍和大印來。此女聰慧好學,本是戴憲夫人的貼身侍女,且容貌平平,數年來幫著戴憲處置了不少要緊事。戴憲以為賈琮自己拜了表姐做丞相、封了堂姐為尚書,恐怕孤立無援,拍腦袋想起福建還有這麼個女人,方假託聖人之名給了她一份正經官職。遂不以為意。
他乃問道:“甄大人,你看呢?”
甄茴思忖良久,拱手道:“大人,下官以為……潘喜貴和倪紫光,尤其是潘喜貴,非殺不可。”
戴憲不覺笑了起來:“為何非殺不可。”
甄茴道:“殺倪紫光不過是殺雞駭猴,殺潘喜貴卻是先發制人。”
下人已斟了另一盞茶送上來。戴憲慢條斯理吃了兩口茶,道:“甄大人可是高看他了。”
“不曾。”甄茴眼中隱隱浮出一絲笑意,“唯有低看了他,不會高看了他。”戴憲望著她笑。甄茴款款的道,“非但要殺,還得當街斬首。”
戴憲極胖,悠悠晃了晃身子,猶如頑器鋪子裡頭擺著的泥塑不倒翁。乃又吃了會子茶,舒開眉頭:“好茶。就依甄大人所言。”
二人互視而笑。甄茴道:“如此好茶,大人下回可賞下官點子嘗嘗。”
戴憲笑道:“原來甄大人也愛茶。”遂回身命下人,“給甄大人府上送兩盒子茶葉去。”
甄茴站起來作了個揖,抬目道:“多謝大人的茶。下官必好生品著。回頭下官還來找大人取。”戴憲笑呵呵答應著。
一時甄茴下衙走了,戴憲獨自吃了幾口茶,想起方才甄茴所言,忽覺她話里仿佛另有別意。偏想了半日實在品不出還能有什麼意思,遂撂下了。
潘喜貴與倪紫光二人皆沒人去審。旁人並不敢審,戴憲以為犯不著審。遂都在牢房干撂著。數日後,福建巡撫衙門門口貼出告示:潘喜貴、倪紫光二人皆為匪盜,依律當斬。巡撫戴憲明察秋毫,定於三日後將此二人斬首示眾。
告示一出,本以為福州工人非大鬧不可。誰知街面唯有尋常百姓議論紛紛,那些罷工的工人半點事兒也不鬧。只是依然不曾復工。戴憲有些奇怪,問甄茴道:“那些泥腿子怎麼不鬧事了?”
甄茴想了想,搖頭道:“不知。論理說群蛇無首,要麼嚇得趕忙回去上工、要麼就得大肆鬧騰。如此安靜,反倒不同尋常。莫非除了這兩位,他們還有別的首領?”
戴憲道:“下頭早已查明,委實這兩個是大頭目,其餘都是零散的小頭目、彼此不服。”
甄茴遲疑道:“大人……三日後是不是急了點?要不先等等,看那些工人可有招數再作打算?”
戴憲擺手:“不用。夜長夢多,讓他們早死早投胎也算積了陰德。再說,官府斬首犯人之榜文哪有隨意更改的。”
甄茴點頭:“還是大人果決。”遂不再相勸。
正文 第814章
是年十一月十七日凌晨丑時三刻, 蟲雀無息、萬籟俱寂,唯有天上掛了一輪如珪秋月。福州城西一座倉庫前,守夜兵卒正圍坐著吃酒。忽聽頭頂一聲唿哨, 兵卒站起來喊道:“誰!出來!我看見你了!”喊了半日沒有響動。
一個便問:“兄弟,你才聽見唿哨聲了麼?”
另一個答:“聽見了。我還當我耳鳴了呢。”
小頭目思忖片刻道:“只怕有賊寇,大伙兒都精神些, 上裡頭巡查一回。”
眾兵卒遂紛紛摘下背後的火。槍列成陣勢,看門的老卒打開庫房門鎖。便聽清脆一聲“多謝了”,眾人四面張望, 又是連跟人毛也沒找著。小頭目喊道:“快!把庫房瑣上!”
那聲音又道:“別費事了。不過是不知道鑰匙在誰身上罷了。”大伙兒這回聽清了,聲音是從庫房上方傳來的, 都張望過去。只見一條人影從屋檐下頭捲起來,輕輕一躍, 落在眾兵卒跟前。
來者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穿著黑色夜行衣, 俏生生一張小臉映在亮堂堂的月光下頭, 雙手各舉了一把火。槍。這小姑娘朗聲道:“各位官兵大哥,小妹想借庫房裡的東西一用, 還望行個方便。”話音剛落,四面簌簌的落下無數人影, 皆是身穿夜行衣、手握火。槍的男子。
小頭目問道:“敢問姑娘,你們是什麼人,借這庫房裡的東西作甚。”他打量了幾眼小姑娘和其餘黑衣人手中的火。槍,“裡頭的比你們的差遠了。”
小姑娘微微一笑:“這些兄弟都是我借來幫忙的, 人家不會管我的事。我待會兒還有更要緊之事得做,用得上庫房裡之物。官兵大哥,你們也都有家有小,犯不著巴巴兒把性命丟了,對吧。放下武器,我們不會傷各位半分。”
小頭目思忖片刻道:“姑娘總得留個名姓吧。”
小姑娘不答話,揮揮手,幾個黑衣人上前將眾兵卒圍住。小頭目知道自家的火。槍和武藝比人家不過,率先投降。其餘兵卒跟著投降。黑衣人繳了他們手中火。槍將兵卒們關進一間屋子。臨鎖門前,那小姑娘道:“你們的火。槍都堆在隔壁。明兒白天換班的會來放你們。”她想了想,向小頭目道,“我姓潘。”
門鎖上之後,那潘姑娘朝黑衣人首領敬了個軍禮,首領回了一個後便領人無聲撤退。潘姑娘立在庫房前深吸了幾口氣,點燃一支蠟燭拿著走入庫房。這庫房乃是個槍械庫,裡頭存放的全是火器。轉悠一圈後她又走出來,從懷內取出個煙花來擱在地上。蹲著抬目望望天幕,移蠟燭點著引線。只聽“啾——嘭!嘩啦啦啦”數聲,煙花砸開,散在夜空之中。
不多時,外頭湧進來一群男人,個個都在壯年,衣著打扮都是尋常工人。幾個領頭的驚喜低喊:“潘姑娘!你成啦?”
“成了。”潘姑娘道,“裡頭有六百多支火。槍。火雷等不要取,我們不會用。火炮……雖然也不會用,可以推出去嚇唬人。不要亂,都跟我來,聽我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