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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模樣認真,賈環忍不住將手裡的點心擱下了,賈琮也趕緊將點心三兩口咽下去、以免待會兒他老人家說的話太嚇人噎著自己。
龔三亦掃了他們一眼,道:“我問你們,拱衛京師的御林軍計多少人?”
賈琮隨口答道:“親兵營一千六,護軍營一萬五,步軍營三萬二,火器營六千。總計才五萬多。”
龔三亦又問:“去天津的有多少?”
賈琮愣了愣:“哈?這沒人告訴我啊!”
龔三亦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們麼?”
賈琮道:“什麼時候告訴過了?你只是早先說過御林軍都在先帝手上捏著,只漏了幾個人給今上……”他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騰”的站起來,吼道,“虎符!!”
賈環賈維斯聞言一怔,也都站了起來:“虎符!”
龔三亦又重重哼了一聲:“護送天子群臣去皇陵的唯有親兵營與護軍營,不過兩萬多人。後曹大通兵困皇陵的消息傳來,步軍營才開拔過去。因虎符在司徒硠手中,司徒硠在曹大通手中,自然是沒有虎符可調兵的。九門步軍提督統領聞得虎雖勉強派了些人過去救駕,大宗人馬卻只在路上慢慢磨蹭著。聞得虎乃先帝孤臣,性情謹慎執拗而近迂腐。義忠親王還是太子之時曾偶有往來,太子被廢掉之後,此人再不肯與一眾王爺有交往。今上登基後他做五十大壽,今上曾賜下一份厚禮,旋即被老聖人整治一番。後今上再不敢與他交往,他也不與今上交往。火器營也一樣,沒有虎符不肯出動,只在京郊混著——也算是有救駕之意,也算是無虎符不曾離京。”
賈琮翻了個白眼子:“分明兩頭都不算!誰給這兩營出的鬼主意,指定沒安好心。”
龔三亦飲盡了一盞茶,麼兒忙替他添上一盞。龔三亦咳嗽一聲,看著他們道:“自從天子東狩,京中已經換了三撥人馬,一撥比一撥多。你們琢磨會子,都是怎麼回事。”
兄弟三人遂各自沉思了半日,賈環拿胳膊肘兒捅了賈琮一下:“你先說。”
賈琮看著他:“為何我先說!”
“太費力氣。你先說,若沒有紕漏我就不用說了。”
賈琮抽了抽嘴角,開口道:“最先進京的那位李國培是司徒磐的人無疑,現去向成謎。他的人少,我以為大約還在京中。依著賢王的本事,在京中藏那麼五六千人不成問題。那些外頭進來的兵匪子土豹子沒本事搜出他的人來。”他腦子一下子打開了似的,站了起來。“咱們帶入思考一下。”
賈環瞥了他一眼:“何為帶入思考?”
賈琮便在屋子裡踱步:“就是假如咱們是司徒磐,會如何行事。司徒磐最初的計劃大約是一面捏著聖人,順走聖人身上帶著的玉璽虎符;一面使幾路人馬在京中以各色手段玩掉諸位皇子、從大到小。李國培本是第一手,偏這第一手被林姑父廢掉了,故此他由明子變成暗子。劉侗是第二步。這位大約不是司徒磐的人,乃是司徒磐設法控制了的,靠的大約是幕僚之類。劉侗開了擁立之先河。然而方雄進京一事劉侗並不知情,此事是咱們設法提醒的他。故此方雄與劉侗不是一路人,也與司徒磐不是一路人。再有,劉侗回了青州之後,足有一個多月方傳信出來,仍是擁大皇子為君,斥五皇子為偽帝。想必他們這一路人馬內部曾有過爭議,是否仍要接著擁立大皇子。”
賈環道:“這有什麼好爭的?擁立的本來就是他。”
賈琮道:“在京中擁立與出京擁立是兩回事。在京中擁立一切好說;出京擁立的意思是,青州的稅賦自此不送來京中了。”
賈環倒抽一口氣,龔三亦點頭:“不錯,這個才是要緊之處。”
賈琮接著說:“既然司徒磐的本意是不攪亂江山、只巧手竊國,他的人必然會反對劉侗於青州擁立。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劉侗受了咱們挑撥,一意擁立,才有了如今青州之局。反過來可證司徒磐確實在劉侗那邊有要緊的人。至於現在的這位方雄,他既然從京中將財物外運去劍南,可知他也是來京中路過打劫的。咱們現在來看看司徒磐。司徒磐之野心素來藏的很緊;且他與今上手足情分,至少旁人看來是極深的;他的本事還盡人皆知。故此,他從曹大通手裡弄走今上身邊的玉璽虎符皆不難。既然有心自立,仿造聖旨也並不難。他若以假聖旨和虎符調兵亦不難。甚至他可以弄出今上的假消息傳給兵圍天津的甘雷馮唐,以‘試探朕的那些兒子究竟哪個得用’等名義哄得御林軍滯留在那頭。他曾專門替聖人掌管情報,糊弄聖人的人實在易如反掌。”
龔三亦擊掌道:“是了!我竟沒想到這個。我還想著以京中如此之亂,馮唐甘雷何不派一將回京主持局面呢。”
賈琮愈發來精神了。“若我是司徒磐,在拿住聖人的那一刻起便已是‘天下我有’了,餘下的便是慢慢的平穩的握緊兵權。故此,想分辨誰是得了司徒磐密令來京的、誰是私自出兵的,極容易。”他擠了擠眼,“假打假鬧的就是司徒磐的人,真想造反的就不是。真想造反的必是諸位王爺。若讓司徒磐平安竊國,他們還是沒好日子過。”賈琮“咚”的敲了一下案頭,“結論:方雄是六王弄來的。”
龔三亦聽罷緩緩點頭:“倒也有理。方雄在京中假借新君之名行剷除先皇舊臣之事,卻並不曾動諸王及各位皇子。因為諸王深知自己沒有名分,安安穩穩的行事最終得利的必輪不到他們,自家兄弟侄子參合進來越多越好、局面越亂越好。”
賈琮道:“京中如此大亂卻沒見司徒家有動靜便是如此。方雄是六王給弄來的,他們自然不會有什麼動靜;司徒磐手握虎符,既然方雄在幫著他除去先皇舊臣,他自然不著急,等方雄幹得差不多了他再以虎符和假聖旨調軍進京,方雄自然不在話下。方雄既然敢大肆妄為,要麼身後有姓司徒的撐腰,要麼就是早有反心——和徐宏一樣,幹了些今上不容之事,不反則死。”
龔三亦含笑道:“差不多便是如此了。只是依你看,諸王是如何盤算的?”
賈琮道:“當日諸王得了咱們的傳信,知道司徒磐暫控京城,故此弄了方雄來攪局。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論誰上台都要先清除先帝舊部。諸王讓方雄大開殺戒便是為大家鋪路,也是在穩住司徒磐,走一步看一步,他們並不著急。從方雄運金銀回劍南來看,他們大約有意來日擇機造反,這會子暫忙於斂財。故此,諸王在等事態進一步發展。眼下看似方雄占了京城,實則諸王比司徒磐是輸了一步的,因為他們並不知道司徒磐已經有了虎符;而天下兵馬只認虎符不認人。”賈琮伸了個懶腰,又踢了踢腿,“只是不夠熱鬧,再熱鬧些才好。”
是晚,六王府上第三回收到了箭書。這回的字兒又不少。“今上在賢王之手,玉璽虎符亦然。且京中賢王私兵不少。晚生有愚見如下。”後頭列了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