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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琮道:“世間許多事站在不同立場道理便不同。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實在各有其理。皇帝也不過是一個人,也有自己的立場,一旦講理、必然偏頗。一偏頗又回到前頭去了。同法不同斷,天下又得亂。”乃拍手道,“罷了罷了,本是來玩兒的,說這些不相干的做什麼?橫豎當皇帝極辛苦可憐就對了。”
起。點聞言慨然道:“人人都想當皇帝,你卻說當皇帝極辛苦可憐。”
賈琮道:“權力越大責任越大。扛不住那麼大的責任、就別去撈那麼大的權力,強行爬上自己坐不住的高位早晚摔死。就如全兒這會子爬最高的梅花樁會害怕,就不必強行爬上去。”
起。點默然頷首,心中卻隱約一動,這話仿佛說的是東狩的那一位似的。
偏這會子賈環來了,一進院子便笑:“好熱鬧!”
賈琮道:“你來遲了,我們都快吃完了。”
賈環躥過來一把抓了兩塊核桃酥在手中:“分明還有!”
眾人便岔開話題,扯些池子裡的水變成蒸汽變成雲朵然後又下雨落回池子裡的事兒。這個本是小孩子感興趣的,韓全睜著亮晶晶的眼睛聽著;起。點也覺得有趣,也在旁聽得津津有味。
這晚上三更,昨夜那人又來尋起。點。起。點便將白天之事細說了一遍,道:“我竟不知他是有心教導七皇子為君還是不欲他為君。”
那人聽罷連連點頭:“好小子!依著他的話當是不欲七皇子為君的,只是教他明理重法罷了。按說前頭有那些皇子在,今上已明言過數回要立二皇子,他這是早早教導七皇子莫嚮往太子之位呢。”乃捋著鬍鬚嘆道,“若是各位皇子王爺自小都得了這般教導,天下何至於此。扛不住那麼大的責任、就別去撈那麼大的權力,強行爬上自己坐不住的高位早晚摔死。好、好!此子好的很。七皇子由他教導極妥當,比老夫妥當多了。”遂又問了些榮國府之事,只是起。點才初來乍到,不甚熟悉。
忽然外頭又是“嗖”的一聲,那人渾身一震,抬步就要出去,讓起。點拉住了。她擺了擺手,自己披衣跑出去。數位兄弟也驚動了,陸續出來,點著燈籠滿院子找。不多時便在樹根底下尋到了一支箭書。賈維斯先撿起來,轉手直交給起。點。起。點捏著那個有幾分猶豫,賈維斯道:“無事了,大伙兒回去睡吧。”眾兄弟打哈欠的打哈欠、伸懶腰的伸懶腰,嘩啦啦的全走了,只剩下起。點一人拿著箭書立在院中。眼見旁人都沒了,她方急匆匆跑回自己屋裡。
才進門,那人已燃起蠟燭,道:“賈琮沒出來。”
起。點道:“我去瞧瞧!”遂將箭書交給他,轉身去賈琮屋裡一看——那小子睡得四仰八叉,還打了小呼嚕!忙又回自己屋中,向那人苦笑道,“熟睡著。”
那人皺眉:“好生懈怠。劉公公不是叮囑過他要留神些的麼?”
起。點道:“此子心寬。今兒還說我功夫高,有我在他高枕無憂。”
那人搖了搖頭:“七皇子可莫要讓他教出個懶散性子來。”乃指案上的書信道,“你瞧瞧。”
起。點拿起來一看,上頭寫著:“三日後正午,真無庵後山頂換人,少人不換、過期不候。”乃抬目向那人望去。
那人重重的錘了一下案頭,半晌才說:“劉公公實在要緊。”
起。點道:“晉陽郡主也要緊的很。”
那人道:“除了晉陽郡主還逃了一個小郡主。晉陽既出家為尼,這個年歲也生不了孩子,對他們沒那麼要緊。劉公公對咱們實在要緊。”
“咱們能否設下埋伏?”
那人苦笑道:“真無庵不必說是他們的地盤,要論埋伏也是他們設下埋伏。再有,他們只射箭書過來,不曾與咱們見面商議,咱們又找不到他們在何處,沒法子討價還價。偏我實在沒查出來御林軍中有誰會是義忠親王餘黨,反倒不便輕舉妄動。”
起。點默然片刻,問道:“既這麼著,換麼?”
“換。”那人道,“雖說咱們抓的人多,卻是他們占著上風,這一回合咱們認輸。況且我看晉陽郡主也委實什麼都不知道。藉機與他們頭領打探些話也好。”乃又叮囑起。點幾句,撤身走了。
起。點望著手中的箭與書信發了半日的愣方熄燈睡去。
正文 第226章
卻說這一天正是約定交換人質的日子,起。點早上起來向賈琮告假,說是有事要出去。賈琮擺手道:“你隨意!”她便穿著尋常丫頭的衣裳出去了。
真無庵後山不過一個小土丘,只稱作後山罷了。這日中午,半山腰一株大楓樹上有人手持西洋千里鏡觀望,見遠遠的駛近一架馬車來,緩緩靠近北邊山腳,止於小道上。車夫率先跳下來,有人從裡頭推出三個人,恰是龔三亦、淨元師太並妙玉,唯有龔三亦是被捆著的。又下來一人戴著斗笠,推搡著三人與車夫一道顛顛簸簸往山上走去。樹上那人將望遠鏡轉了轉,往山頂看去。山頂有數十人藏於高樹矮林,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們來之前有人已持千里鏡望見了他們、替他們讓了路、自己散去外圍罷了。
將近午時,另一頭有腳步聲傳來。一隊三百多人的大漢悉數全身黑衣、黑巾罩面,疾速上山來,中有兩人抬著一架藤屜子的春凳、春凳上擱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不多時便到了山頂。
雙方一照面,猶如艷陽天颳起北風一般霎那肅殺起來。那兩個抬人的將春凳往地上一放,立在領頭的黑衣人身後。其餘三百餘人個個背著弓。弩,嘩啦啦散在四周,凡高樹矮林藏有對方埋伏者之處,他們皆有六人合圍以弓。弩指定埋伏者。
車夫不禁額頭冒汗,道:“這是何意?”
對面那首領道:“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爾。”
車夫道:“來你們的地盤總得有點子防備。”
首領道:“彼此彼此。”乃抬頭看了看三名人質,抱拳問道,“郡主可無恙?”
淨元師太道:“貧尼尚好。”
首領又問:“妙玉師父可好?”
妙玉垂頭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首領點點頭,向車夫道:“劉公公被我們帶回去的那日身上帶了傷,時日太短未曾養好。我們委實無奈。此人武藝高強,不打傷他沒法子抓到他。”
車夫冷笑道:“多說無益。”
首領道:“咱們兩家恩怨已久,然皆已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只是這回卻是你們平白的動手綁架業已出家的姑子,何其下作!”
車夫道:“我只尊駕問一句,聖人可好。”
首領道:“不知。我們也查訪過,並無音訊。”
車夫眉頭一動道:“不在你們手裡?”
首領道:“三王爺若有一日落到我們手裡,必斬殺於主公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