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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著根本沒有什麼李國培的援兵,不過是齊將軍領著二千五百押糧兵早早從北城門出去,藏匿在城外。楊國泰想著,敵眾我寡,最怕四面圍城。幸而得了李桃示警,得知敵方有意行刺蘇韜,甚至匪兵攻城都保不齊是個幌子。他遂推斷,對手起先不會圍城,只從西面猛攻以誘蘇韜親臨城門。且他們乃綠林中人,少不得有許多武藝高強之輩,必欲仰仗其武藝翻入城牆內開城門。
遂起先留著真明在城門樓上,待那五個道士死後再煩勞他老人家繞個遠道翻出城牆去找齊將軍會和。楊國泰以火炮和火攻壓住匪兵士氣,待他們陷入火海、燒到人心崩塌,便發煙花信號出去。仗著真明的武藝開路,齊將軍與那二千五百押糧兵扮作援軍殺開敵陣闖入。匪首徐啟已死,如今他們不過是聽說南昌府沒有兵馬、為著進城大肆劫掠才不顧死活來攻城。誰知先是吃了火器的虧,又挨了火攻,再聽說有李國培大軍將至,人心必散。
蘇韜捋了捋鬍鬚點頭道:“果然兵不厭詐,下官受教。”乃又問,“既是只得這麼三千多人,為何不收下富戶們送來的壯丁?”
賈琮道:“那些人當中必有通敵的。這麼大一個城市,咱們關上城門只能攔住麻瓜,攔不住擅飛檐走壁的綠林人,也攔不住信鴿。如今消息從城內散播出去,通敵之人少不得傳信城外。”
楊國泰笑道:“賈先生這是對城內唱了出空城計。”
賈琮拱手:“在下不過小巧爾。比不得楊將軍這齣樹上開花,果然好計!”二人互相吹捧了半日。
正文 701.第七百零一章
蘇韜見匪兵暫退, 便說欲去探望兵卒。賈琮忙笑道:“這個點兒您老跑去看兵卒, 還讓不讓人吃飯了?不若弄點子好菜來,再許些賞錢。大家累了一日也辛苦。”一面給蘇韜使眼色。
蘇韜雖不明其意, 也滿口答應著。柳小七便說:“四個城門都關了, 百姓也不大敢出門,想必酒樓飯館都白白預備了許多飯菜。大人,咱們去買些來?知府大人親替兵卒買菜傳出去也是一樁佳話。”
賈琮忙說:“好的緊!日後可以編排出戲來,就叫城門送菜!”蘇韜本想說“這算什麼佳話”, 聽他二人一唱一和的, 恐怕別有緣故, 只得暫且壓下。
賈琮遂命柳小七陪著買菜去,自己親送他二人下了城門樓。到了樓下方低聲埋怨道:“我的親師兄啊!您老看望兵卒做什麼?這些都是齊將軍的兵, 又不是你的。若非上回雇他們運米給了一千五的銀子, 管保早早逃跑了。人家是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才幫你賣命。你還想拉攏他的軍心不成?”
蘇韜忙說:“我哪有此意!”
“我知道你沒有,齊將軍不知道。你沒留意方才他的眼神麼?”蘇韜怔了怔, 他當真沒留意。賈琮撇嘴,“人家也不是南昌府的府兵,這些百姓不與他們相干。橫豎咱們是僱主, 只管給錢就好。”
蘇韜以為自己錯過了齊將軍的什麼神情,只得作罷,嘆道:“他們也是朝廷兵卒。”
“得,又做白日夢了。”賈琮無奈道, “日後您老好生抓抓義務教育學堂, 讓二十年後的兵卒能懂事點吧。”乃與柳小七對了個眼神, 柳小七勸著蘇韜走了。賈琮鬆了口氣:方才齊將軍神色如常,不過是打個謊兒哄蘇韜罷了,恐有刺客。
他二人路過方才那個小頭目,柳小七同人家打了個招呼,小頭目點點頭。這會子依然有新的富戶過來送護院,小頭目又說了一回“李將軍援兵將至,已有先行營進城。”柳小七扶著蘇韜與一個中年漢子擦肩而過。漢子腿腳有些跛,身後跟了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年輕人眼神跟著蘇韜轉了半日。這漢子朝小頭目抱拳道:“軍爺,我乃楊國泰將軍故人,姓杜,求見楊將軍。”小頭目忙打發了個人送信去。年輕人一直盯著蘇韜,見他與柳小七都毫無反應,眉間惑然。
不多時,楊國泰下了樓,親來相迎。姓杜的本面膛黝黑,見了楊國泰便成了黑紅色,愧然抱拳:“老哥哥,我對不住你。”
楊國泰也抱拳還禮,思忖片刻:“此地並非講話之所。”乃領著他走到僻靜之處問道,“怎麼回事?”
姓杜的苦笑:“我說是空口白牙讓人哄偏了你信麼?”
原來此人名叫杜民安,少年時與楊國泰一道被史湘雲之父於亂軍中撿到,名字都是一道取的。史大將軍死後,此人依然在軍中效力。後遭排擠陷害、墜馬受傷跛了腳,退入市井,與尋常老卒一般無二。多年後與楊國泰重逢,楊已是綠林梟賊了。見杜民安過得艱苦,慷慨解囊接濟。其子崇拜楊國泰,死活非要拜他為師,寧可作賊。楊國泰本來不肯,誰知他出去做了樁買賣後回去看杜家,杜民安已入了“古老爺”的伙、全家拖下水了。杜民安想著,橫豎已入了賊道,讓孩子學點武藝總不錯。托楊國泰道:“我已廢了,不然我自己教他。”楊國泰立明其意,遂收下其子為徒。
後上頭派楊國泰到江西來照看長豐樓,杜家全家跟著搬過來。楊國泰化名楊土根混跡市井,時常也出去做個差事;杜家就住在他隔壁。楊國泰獨一個人過,也沒個家眷,杜妻偶爾幫著他縫縫補補。數年前,楊國泰受命藏入知府衙門做了門子。他深知自己那個東家不是什麼好人,無端讓自己湊到知府老爺跟前去也必然沒什麼好事。倘若日後生了什麼不測,自己隨手一丟便是棄卒。他遂特意與杜家少了往來,背著人依然指點杜民安之子武藝。
前些日子,杜民安受命出去做事,家中只余了他們娘兒倆。就在賈琮等人到南昌府的當日晚上,有賊人偷入杜家險些強。暴了杜妻。其子因外頭有事可巧不在家,回來一瞧母親遭辱,大怒。乃問賊人什麼模樣。杜妻回想一番,那人雖蒙了面,體態頗似楊國泰。母子倆在屋中細細尋查,尋到了一顆紐子。杜妻立時認出來了。新年時她替楊國泰杜民安哥倆做了兩身一模一樣的衣裳,這紐子便是那上頭的,而杜民安的那件他穿在身上去外地辦事去了。那小子立時想去尋楊國泰質問,他母親死活攔下。杜妻恐怕孩子不是師父的對手,讓他等杜民安回來再說。小子口裡答應,心中另有盤算。
再便是那小子揣著淬了毒的飛鏢跑去府衙門口鬧事、讓真明拿下。孩子從小長大一哭一笑歷歷在目,楊國泰傷心不已。他本是個門子,審問罪犯的事並不歸他管,且滿心以為那小子受東家之命來害他,遂根本沒去牢房看過,師徒倆也沒再見過。
直至昨兒杜民安回來,問過妻子街坊上司,方知此事。杜民安與楊國泰數十年交情,深知其秉性,立時明白兒子被人挑撥了——他自己衣裳上丟了顆紐子。上頭又告訴他楊國泰叛了東家投靠新任知府,杜民安遂猜是東家欲借兒子的身份攻楊國泰一個措手不及、好殺他滅口,如今事情不成也不想法子救他兒子。杜民安內里不知什麼滋味。
今日匪兵攻城,聽說有個在北疆打過仗的楊將軍在城西門領兵抗敵。旁人不知道,杜民安豈能不知?又憂心土匪打進來擾了家眷、又擔心兒子在牢獄不知如何、又不好意思來找楊國泰。正愁得五神煩躁,有人來尋他了。便是這會子帶在身邊的那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