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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瑞錦思忖片刻道:“我本以為你是個極自信的女子。原來你並沒有看明白自己的長處,只看見了短處。拿著短處去琢磨自己,少不得將自己看矮了。李姑娘,我誠心勸你到大佳臘去呆一段日子。不用太長,半年就好。不然,你就太可惜了。”她從懷內取出一個物件遞了過去。
李桃接過來一看,是塊銅牌子,上頭刻了“通行證”三個字,下頭三行扭來扭去的不知哪國文字。背面則是整整一面古怪的花紋,全然看不出是什麼。陳瑞錦又遞過去幾張銀票子:“通行證能讓你進入大佳臘許多學校。這是三千銀票,足夠你逛個半年有餘。你且去看看,到學校聽聽老師講課,參觀下博物館、美術館,去音樂廳聽聽演奏會。對了,去年他們在弄話劇和音樂劇,我瞧過排練,也挺有趣的。這會子大概已經正式上演了。”
李桃捏著銅牌摩挲了會子:“我……想換個名字。”
“這個容易。”陳瑞錦含笑道,“幫你開個後門,明兒就辦好。”
李桃抬目看著她,輕聲道:“三奶奶真是個好人。”
陳瑞錦頓時想起昨日賈琮所言,撲哧笑了:“我不過是想盡力公平些罷了。”
正文 第709章
這一日賈琮正琢磨著該跟蘇錚老爺子告辭了, 陳瑞錦忽然收到電報,賈探春要成親。賈琮大驚:“她要跟誰成親?!”
陳瑞錦看著電文強繃著臉:“是我本家,也姓陳, 名叫陳森。”
賈琮怔了片刻,失聲喊道:“不會吧!那個小屁孩!”
陳瑞錦哈哈笑起來:“我早瞧出他對探春有意思,你們竟是想都沒想過!”
陳森這個名字都是元春取的。此人為台灣府最早那批移民的子弟, 福建人。家中本為鄉宦,曾祖父還當過縣令。年幼時父親染疾臥病,傾盡家財診治, 終於兩年後去世。其母懦弱無能,整日以淚洗面, 不過一年光景也沒了。那會子陳森尚不足十歲,還帶著一個四歲的幼弟, 全靠族中接濟過日子。孩童多有欺負他二人的,也唯有忍著。
小孩子難免淘氣, 也偶有淘出格。有一回, 陳森上族學去了,幾個孩子領著他弟弟出去玩耍, 竟在屋裡玩起火來。後燒了足足半條街。別的孩子都賴是他弟弟放的火;他弟弟年幼,不會辯解、辯解也沒人信。各家孩子的爹娘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只是為了孩子的名聲著想,不肯說出真相。領頭玩火的那孩子之父召集其餘幾家聯手賠償街坊損失,並有族中幫著,錢倒是不難。偏一戶街坊家有老婦腿腳不便, 沒逃出來,生生燒死了。她兒子不肯罷休,非要告官。為了給人家交代,族裡只得將他弟弟逐出族去。陳森受不了這個委屈,自願陪著弟弟一道出族。
老族長勸他道:“闔族子弟你天分最高。出了族便不能念書,何等可惜?”
陳森咬牙不語,逼急了只說:“族孫教弟不嚴,縱容他惹下如此大禍,本是族孫的之過。”眾人一再相勸,他只不聽。
有個最潑皮的族叔,平素只愛吃酒打架不務正業,也是賴著族裡吃飯的。偏那會子冷笑道:“外人欺負孤兒也就罷了,連自己族中都冤屈孩子,還非逼著人家忍。竟不知有天理沒有。”乃望著陳森道,“你叔叔我不過是個閒漢,打從七歲起便不去念書了,最沒出息不過。小子,聽聞台灣知府出了開荒令,開荒得地,小孩子還有書念,我想去碰碰運氣。橫豎我連老婆都沒一個,光棍來光棍去。你可要同我去?”
陳森立時叩頭:“求叔叔提攜,侄兒日後必有報答。”
那族叔道:“提攜談不上。橫豎先有你們哥倆吃的,後有叔叔我吃的。”
族長及一干族人苦留不住,他們兄弟二人終於決定跟著這族叔走。臨行時那領頭玩火孩子的爹要送陳森些盤纏,陳森不肯收。族叔搶著收下,對陳森道:“是我收的,不是你收的。我記著數目,日後我自還他,不與你們哥倆相干。”
到了台灣府,旁的移民多去偏遠處開荒,承天府左近的土地早都沒有了。族叔竟花了那人給的錢買下承天府郊外的兩畝地。那會子陳森以為族叔瘋了。族叔笑道:“我自有盤算。”此後,族叔竟如變了個人似的。勤懇開荒種土豆,不會的便向老農求教,還去承天府中打零工賺錢。原本頗細嫩的一雙手兩個月不到便磨滿了老繭。
陳森很快就知道族叔為何要買承天府郊外之地了。台灣府興建義務教育學堂,剛開始自然不可能遍地皆有,而承天府左近必有。當年九月,陳森和弟弟都去念書。陳森天資卓絕,早先念過族學、又肯下苦功夫,眨眼便鶴立雞群。第一個學期,陳森因兩門功課考了全校第一,校長獎了他兩支炭筆。聽老師說,各門功課都好的,知府大人給獎學金。他遂發奮補上不好的那幾門課。兩年後,陳森跳級考初中,考了全台灣府第六名。
作為獎勵,他得了五百錢的獎學金,還跟著校長去參觀星艦學院。賈元春親自見了這些好苗子,問他們叫什麼。陳森和弟弟從前的名字本是依著族譜的,出了族後不願用,便改叫陳大郎、陳小郎。元春以為這是乳名,乃親替他取了大名陳森。進初中後學校更好了。陳森一路紅旗凱旋,最後成為瀟。湘館最年輕的實習生。
然後……他就當了財政部長賈探春的助理。
陳森比探春小了將近五歲。縱然平素看他們部長眼神欽慕,沒人當一回事。探春才自清明志自高,一直沒個對象。賈琮本以為這個姐姐怕是想當單身貴族的,沒想到竟要吃嫩草。
賈琮一時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半晌才說:“那小子長得稍矮了點……”
陳瑞錦橫了他一眼:“說得就跟你很高一樣。”賈琮嘿嘿兩聲不言語了。陳瑞錦又道,“三姐姐要嫁給自己的手下,趙姨娘未必願意。”
賈琮笑道:“她懂什麼,只管胡說八道哄過去便好。要不然托燕王給他曾祖父封個官兒?”
“別。”陳瑞錦道,“他的身世咱們也知道,未必願意與族中多有牽扯。再說他已不是背井離鄉那個孩童了,想必自有盤算。”
“也罷。”
他二人遂往蘇錚院中而去,同老爺子告辭並報喜。蘇錚果然喜不自禁:“你三姐姐要出閣了?大喜、大喜!”又問許的什麼人家。賈琮便將陳森的八卦說了。蘇錚拍案,“那族長好生糊塗!”
可巧蘇錚的嫡孫也在。小少年挺著胸脯充大人道:“既知道他們族中陳大人天賦最好,竟平白讓他吃如此大虧,族長也是個不知輕重的。”
蘇錚大驚,與賈琮同時喝道:“你說什麼?!”
那孩子茫然:“我說,族長明明已瞧出陳大人天資過人,還給他虧吃……莫欺少年窮麼。”
賈琮與蘇錚對視一眼,問道:“這念頭是誰教你的?”
孩子愈發懵了:“誰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