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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四思忖半日道:“你方才說,京中作惡的多半為污吏、貪官、豪奴、惡霸四種,眼下你只收拾‘惡霸’這一種。榮國府的人怕是不止吧。”
“我也不止!”柳小七嘴角一翹,“過不多久,貪官污吏豪奴都會下手。”
“順帶幫著賈琮馮紫英等人剷除異己?”
“決計不會!”柳小七連連擺手,“賈琮、馮紫英皆孤臣,與燕王下頭的旁人俱無干息。他二人若想剷除異己哪裡犯得著如此費周折?耍個嘴皮子、弄個冤案極便宜。才我說過了。這些事,但凡朝廷做了,我們自然不做。便是因為他們不做,我們才做的。總得有人做不是?”
那哥倆默然良久,柳二輕嘆道:“竟不知燕王在做什麼。”
“倒是不關燕王的事,慣性罷了。”柳小七道,“朝廷只管收稅。官官相護、豪奴欺民。二哥四哥。”他乃抱拳道,“二位兄長可願幫忙、同小弟一道做個替天行道的俠客?”
柳二與柳四互視一眼,柳四道:“我仍舊不明白你想做什麼。”
柳小七道:“四哥,這是第幾回問了?我前頭都答了你們沒聽膩味?對了,昨晚上我便殺了一個,理國府有位管事欲以市價二成的低價強買人家一個鋪子。”柳二柳四俱微驚。柳小七笑道,“我不是特特拿理國府開刀,碰巧他是理國府的罷了。”
柳四道:“這些事兒,燕王府上怕也不少。”
柳小七道:“燕王本不缺錢。他的錢來得正當,都是稅錢和在東瀛開礦弄來的。他府裡頭總少不得奴才管事去外頭強奪民利,這些人自不必手軟。若是他兒子麼……”他擠了擠眼,“只傳信給他另外的兒子便好。”
柳二成日在書局看綠林評話,俠義心腸免不得灌進去些,又想了想,道:“罷了,哥哥總不能白吃的茶水點心。”
柳小七拍手:“二哥竟比四哥還撇脫些!”
柳四見柳二答應了,且他近日閒的慌、並左近就是戚氏一家子也煩的慌,遂也說:“哥哥也不好白住你的屋子。”過了會子又道,“我們都入伙了,你還不說究竟為了什麼?”
柳小七呵呵直笑:“我的傻哥哥!咱們殺的都是些惡人,你們竟沒聽說過黑吃黑麼?”
那哥倆恍然大悟!“只念著榮國府是朝廷的人又不缺錢,竟沒想到這一節!”心下熨貼。
過了會子,陳瑞錦趕來了,問了問這頭的情形,笑道:“不礙事。”遂取了賈赦的片子,拿著賈琮的名頭,派了個榮國府要緊的管事去襄陽候府做中人。只說柳莊是賈琮一個朋友的侄兒,也是將門虎子,他老子跟隨馮唐往東瀛去了。孩子年少不大懂事,出手沒個輕重。又將此事的由頭細說給襄陽候府聽。那府里聽說是臨安公主強逼著繡娘擱下建安公主的東西不管、先繡她自己的東西,還以為榮國府乃是為著替他們家環三奶奶出氣,根本不敢理論,反倒搶先承認此事原是臨安公主的不是。柳小七又打點了一份厚禮送過去。襄陽候府這些年也漸漸窮起來,見著禮單子喜不自禁,哪裡還想得起來臨安公主斷了肋骨?此事便了了。戚氏聞聽怔了許久,尤自不敢相信。柳家兄弟回頭緊著訓練柳莊手底下的力道分寸、柳莊也仔細學著這些後話,暫且不提。
偏這日晚上回去,柳老爺子問柳二可查出什麼來沒有;柳二隻說不曾。“小七每日只管賣書,老四幫他收帳,莊兒幫著做些包書之類的小活計。”他思忖片刻道,“只是常有些瞧著不尋常人的來買書。”
“什麼不尋常的人?”
“扮作男裝的粉頭、懷裡揣著銀票的乞丐、算命的瞎子。”柳二道,“偏他們當真是去買書的。”
柳老爺子眉頭擰作一團:“這些八成都是探子之流。”乃又問,“榮國府呢?”
柳二道:“除去開張那日賈琮去過一回,後再無瓜葛。趙承倒是常去,馮紫英也去過幾回。他二人的傷都還沒好利索。”
柳老爺子嘆道:“罷了,也不便逼迫太緊,如今咱們委實用得上榮國府。還是暗查的好。”乃又道,“賈四今兒使了人過來,往南邊去的那趟替祥瑞銀樓的少東家接親的鏢,後日就要出發了。我想著,你時常跑外頭,從前也出宮辦過不少事,這一趟就你去吧。”柳二領命。柳老爺子又說,“小七那頭讓庭小子看著,他前些日子也看過。你待會兒同他說些要領。”
柳二再領命。過了會子又說:“不如讓兄弟們輪著去。一人眼拙、眾人眼亮。大伙兒都去看看,說不得能看出些不同的痕跡來。”
柳老爺子想了想:“有理。就依你所言。”
次日,柳小七等了半日等不來柳二,四處尋了一圈兒,看見一位眼熟的堂侄靠著自家書局外頭的圍牆無事可做,便招呼他進來喝茶吃點心:“怎麼今兒換了你?二哥昨兒還有評話沒看完呢。”這位柳爺才知道,合著柳二每日來獵鷹書局是吃喝看書的。柳小七又盛情相邀,他便如柳二一般進了屋,晚上回去時還袖了那本沒看完的評話回去。柳二因明兒要起身跟著太平鏢局南下了,今兒晚上特溜回書局一趟,取了他沒看完的評話帶著路上解悶子。獵鷹書局的各色評話沒過多久便傳遍了整個柳家,上柳小七那兒盯梢的柳家子弟也個個進了屋子。此事唯有柳老爺子一人不知罷了。
時入九月,京中猛然出了許多命案,兇手皆武藝奇高且不留半分痕跡。死者什麼人都有,官員、小吏、豪門管事、拍花兒的拐子,連個相通之處都尋不著。除去殺人還劫財,並留下了各色不同字跡的話,有寫在牆上的、有寫在桌案上的、還有寫在外頭買的描花箋子上的。死的這些個個有惡行。搶人。妻女、奪人田地房舍商鋪、甚至有個藥材鋪子的東家死了是因為他賣假藥。殺人者全然不看身份。寧國府的大總管賴升在城郊奪了人五十畝地,脖項上挨了一刀;燕王世子下頭一個要緊的太監強娶了個姑娘,心窩子裡穿了一支袖箭。趙承焦頭爛額全無半分線索,只得強說行事的皆為遊俠兒。
終有一日,趙承交代不住了。修國府的三爺候孝平死於非命。
正文 第490章
修國公候曉明已故多年,老太君還在。如今那府里的老爺都不大出門了,主事的乃是大爺候孝康,現襲著一等子。因胸中頗有實才,極得燕王司徒磐賞識。
修國府的平三爺乃是三房的子弟。因三老爺早逝,他又是晚年得子,三太太愛若珍寶;伯父堂兄亦懶得管他。如今尚不足二十歲,生得風流俊秀,凡京中紈絝習氣者莫不喜與他往來。每日不是會酒觀花便是鬥雞走馬,或聚賭嫖。娼無所不至。只是性情難免奢侈傲慢。
前些日子,候孝平與幾個相好的紈絝在相公樓子裡頭吃酒,因為爭一個小相公,喝令手下豪奴將另一個嫖客打死。那死了的不過是個尋常人家之子;仗著他大堂兄在燕王跟前得臉,候孝平全然不在乎。那人家裡自然也告去了五城兵馬司,趙承哪裡敢管?只糊弄幾句打發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