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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彰含笑道:“想。”

    “他老了。”萬彰眉頭一皺。賈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瞧著漸沉的夕陽悵然道,“他的年歲不老,心已老了。失了年輕人最重要的東西:接受新鮮信息的能力。”乃回頭向萬彰道,“有一人才,難為我用,則必殺之以免得旁人得了去來日與我為敵,這是內鬥的法子。自從春秋以來,這念頭皆沒錯。而數月前我在大明宮懸了世界地圖;數日前我提醒了他的幕僚,世界很大、可以開疆拓土,他悉數沒聽進去。他失了一顆年輕人的蓬勃之心,對外面的新鮮世界沒有興趣。今時不同往日,只有放眼世界的人才能成功。”言罷乾脆利落轉身走了。

    楊二伯在不遠處抽旱菸,見他朝自己這頭走,招他來身邊低聲問道:“你與那個老小子所言我聽見了。你說的什麼?我竟聽不懂!”

    賈琮探頭湊到他耳邊竊笑道:“您老不用聽懂,他也聽不懂的。我那是在裝逼糊弄他呢。”

    “我說麼。”楊二伯嘀咕兩聲。“瞧你那臉就裝模作樣的。”賈琮嘻嘻一笑,撒腿跑了。  

    一夜無事。次日拔營起寨,人質依然戴著糙紙。直至前頭要穿過個鎮子,賈琮替他另換了一張,紙上改寫了“姦夫”二字。如此一來,縱有認得字的在旁瞧見了,也以為萬彰偷人被抓,不會管此閒事。

    到了晚上,可算有客棧了,萬彰因為功夫高、恐怕他被人救走,特帶在客棧中住宿,有楊二伯守著。

    萬彰藉機向賈琮道:“方才我聽有閒人私語,你給我貼了什麼簽子?”

    賈琮道:“姦夫。你是人家老子的手下,卻勾搭兒子,說是姦夫也沒錯。”楊二伯在旁聽了哈哈大笑,萬彰面色古怪。

    後頭一路平安大吉。直至望見了廣州城的城門,派去快馬傳信給王子騰的人也回來了,賈琮方摘下萬彰臉上的“姦夫”,命人解開繩索,指著他的馬道:“喏,幫你養了一路,來日記得給草料錢,還有你自己的飯錢。”萬彰哭喪著臉活動活動筋骨——他臉上粘著的鬍子已掉了些,只是沒人幫他洗臉整理——又朝眾人拱了拱手,顧不得四周閒漢婦女孩童指指點點,跳上馬逃也似的走了。林海等人渾然不顧,自顧自往前走。  

    立在廣州城門前,林海長嘆一聲:“可算到了。”遂一徑進城,王子騰親來府門相迎。

    賈琮不管不顧上前給了王老頭一個擁抱,假哭道:“王叔父啊,你可好懸看不見我了。”

    王子騰挺喜歡這小子粘人的,樂呵呵道:“怎麼了?”

    “侄兒我差點讓人殺了,好險的。”

    王子騰一愣,側頭去望林海。林海搖搖頭:“一言難盡。”

    王子騰忙說:“既這麼著,先進去再說。”乃引著大伙兒進去,才走了十幾步他便向賈琮道,“你在京裡頭弄了什麼事兒麼?”

    賈琮癟癟嘴:“叔父,我都離京多久了!跟著林姑父一路遊山玩水過來才走的這麼慢。京裡頭出了什麼岔子可算不到我頭上。”

    王子騰道:“衛若蘭來了。”

    “啊?!”

    “說是得了你的信兒,來找你的。”王子騰道,“我瞧他那模樣,仿佛有什麼要緊事。”  

    “哈?!”賈琮眨眨眼,“他是……收到我從蘇州給他寄的東西,才來的?”

    王子騰道:“他倒是沒提緣故,只說問了環兒,環兒說你們會先來廣州找我。這小子一路快馬趕過來,來的時候灰頭土臉的,七八日前就到了。往年我還說他有幾分嬌氣,倒是看錯了他。只是,這些日子瞧他心事沉沉的。”

    “哦……”賈琮跟起。點交換個眼神道,“我們路上出了不少事,還打了好幾仗,才這麼慢的。”乃興致勃勃道,“我們軍師當真是個有本事的嘿嘿!”旋即想到他們林大軍師正在看的兵書是人家衛家的傳家之物,稍稍有點子心虛。

    及到了廳上眾人落座,賈琮站著道:“姑父王叔父,你們先說話兒,我去見衛兄。”王子騰點點頭,喊了個小廝領著他去衛若蘭的客院。

    一進院門便見衛若蘭正在院子裡背著手踱步,顯見急躁的很。賈琮忙吩咐那小子出去,自己朝衛若蘭走去。衛若蘭也瞧見他了,幾步迎上來:“琮兒!”  

    賈琮“噓”了一聲,衛若蘭一愣。賈琮盯著人家的臉看了半日,點點頭,假意問到:“衛大哥怎麼來嶺南了?”

    衛若蘭急道:“你莫要同我打馬虎眼子。我只問你,你讓人給我送來的那匣子是怎麼回事?”

    賈琮道:“那是人家托我捎給你的。”

    “什麼人!”

    賈琮撇嘴道:“衛大哥心裡清楚。”

    衛若蘭怔了怔:“他……可好?”

    “挺好。”賈琮聳肩道,“應該說是很好。媳婦兒極漂亮,又賢惠,大約也快有孩子了。他自己也有了不小的事業。”

    衛若蘭面色似喜似悲,默然不語。賈琮站累了,自己走到院中榕樹下一張椅子上坐了。旁邊有小几茶具,他便自斟自飲起來。喝了兩盞茶,衛若蘭終於走了過來,在他身旁坐下。賈琮替他斟了盞茶問道:“你這次來嶺南,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衛伯父的?”  

    衛若蘭嘆道:“我爹讓我來的。”

    賈琮點點頭:“那老頭還沒忘記自己有個大兒子。”

    衛若蘭道:“當年他沒了蹤跡,我們家曾使人去長興縣查訪,只沒有消息。我爹後來常說,大哥聰慧無雙,當年家中又派了人暗中照看,斷乎不會是出了意外或是讓拍花子的拐了,必是他母親家的人將他拐走的。”

    賈琮皺眉道:“你這個‘拐’字用得極不恰當。他那會子已經九歲,以大家長子而言,很不小了。就不能是自己跑掉的?”

    衛若蘭斷然道:“不會。他是衛家的孫兒。”

    賈琮翻了個白眼子:“我若沒記錯的話,你在家中是大爺。我自打認得你便喊你做了衛大哥,不是衛二哥。”

    衛若蘭垂頭道:“只因……實在尋不到他。我小時候是二爺的。恐怕有人問閒話。族譜上他仍是長子。”

    賈琮冷笑道:“連家族排行都不給他,縱然族譜上還有名字,實際已是除名了。”衛若蘭方要辯解,賈琮搶先說,“我素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別人家的事兒從來不多問。偏我這麼淡漠的一個人都覺得令尊太過了。他休妻是沒錯的,讓長子去守墓並派了人暗中照看也是沒錯的。然為了不知道會不會起的閒言碎語,連衛若蘅的家族排行都取消了,他有什麼顏面自稱是人家的爹?”

    衛若蘭登時面紅耳赤,半晌才說:“我父親膽兒委實小了些。”

    賈琮抽了抽嘴角:“根本不是膽大膽小!一個男人,半分擔當沒有,連個娘們都不如,也夠奇葩的。難怪衛若蘅會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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