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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愚道:“她只是憋的慌。論理說嚇唬了鄧家這麼一大通、他們又沒瞧出破綻來,怎麼還不肯退婚?”
賈桂又趴回案上,有氣無力道:“他們不是迷信麼?不是已嚇成那個樣子了麼?那個鄧老頭兒瞧著挺明白的啊。他若糊塗,他們家憑什麼這麼大勢力?”
蘇澄聳肩道:“荊州又不是京城,沒那麼多虎狼環伺。已成勢力的人家,自家不犯什麼大錯就不容易倒。強到能弄垮鄧家的,但凡跟他們沒仇,都殺進京去了。至於迷信麼……”她淡然道,“書上不是說了?但凡有了足夠的利潤,鋌而走險也算不得什麼。我並沒指望單憑冒個白煙、枯死些野草便能唬得他們家退親。這些都是策應用的,楚王和盯上了巧克力生意的富商、富商背後的各家王爺才是正面大軍。”
賈桂抬起頭來:“他們家就是書裡頭寫的大地主階級了?”
柳小七道:“別老惦記書上寫了什麼。”
賈桂道:“我在想著,攛掇些佃農去南洋會不會就撬了他們家的根呢。”
蘇澄道:“那得多費勁兒?我跟他們家也沒仇,只管脫身出來便好。順帶把‘巧克力’這三個字宣揚出去,先不賣,憋死他們。”
賈桂拍掌道:“饑渴營銷!”
董愚在旁拉了拉她:“管什麼營銷呢,能賺到錢便好。白白學了那麼多詞兒沒用。”
賈桂攤手:“我這不是正理論聯繫實際呢?其實學校里教過綠礬油就是稀硫酸來著,我沒想到這上頭去。”
蘇澄笑道:“這有什麼好嘮叨了,她愛怎樣怎樣。”乃扶了扶額頭,“不是議事麼?”
柳小七道:“楚王這會子已經驚動了,我特打發了人上他耳邊吹風去,只等著旁人一個個加進來。還有,把鄧家嚇唬了之後,他們未必會直接退親。”
蘇澄挑了挑眉:“不怕滿門抄斬?”
柳小七道:“捨不得放過。終歸與蘇家結親有錢和權兩個大利。”
蘇澄想了想:“你覺得,他們還想跟我那兩個庶妹結親?”
“或是你弟弟。”
“想都別想!”蘇澄皺眉,“我弟弟才多大。”
柳小七瞧了她一眼:“你自己想想你弟弟多大。小嗎?”
蘇澄一想,她弟弟也十四了,議親委實不算遲,眉頭愈發緊了,“他們家的姑娘我見了幾個,都不出挑。橫豎我瞧不上。”
“你若瞧不上鄧家的姑娘……”柳小七思忖道,“那八成就得讓令堂大人收你哪個庶出的妹子記在名下了。”
“沒門!”蘇澄脫口而出,“我母親不認。”
柳小七道:“那你想想如何應付。”
蘇澄擺手道:“應付什麼?‘不高興’就夠了。”
柳小七道:“此事也由不得你們娘兒倆高興不高興。令尊大人和老蘇大人為了顏面和將來與鄧家往來,多半會這般決定。”
“那也沒門。”蘇澄哼道,“不是我娘生的誰也別扒拉上來。”
賈桂有幾分好奇,探了探腦袋:“你們這樣的家裡是什麼樣子的?”
蘇澄抿嘴:“就是家裡頭時常有人給你惹不痛快唄。你只想著,本來從外頭回家去,歡歡喜喜的,想著家中都是疼愛自己的大人,多安心。倘若家裡還有一大堆的外人,成日盤算著如何從你手裡挖你的東西進她們自己手裡,煩人不煩?”
賈桂摸著下巴道:“怎麼我爹和三叔挺和睦的?”
柳小七道:“那是你三叔本事大,非但不要你爹手上的好處、還能從外頭弄好處回去。且你親祖母不在了、賈琮的親娘死得極早、那位大太太又沒兒子。不然跟別家也沒什麼兩樣。你們家這樣的特例不能算。”
賈桂嘆了口氣:“這趟出來之前我娘是跟我說了許多事兒,聽著猶如聽評話似的,不大實在。”
蘇澄哼道:“要不你來我們家住幾日?讓你親眼看看。”
“好啊!”賈桂眼神一亮,“我還沒去別人家住過呢。”
蘇澄懶洋洋道:“事先聲明,憋著了不管我事。”
賈桂嘻嘻笑道:“不會不會!跟著蘇姐姐哪兒會憋著呢?”柳小七與董愚互視一眼,沒言語。
次日,賈桂便扮作一位“從京城來的王姑娘”上蘇家投帖子去了,說她認得蘇澄。她爹早年曾在京城當過戶部員外郎,後調職出京。如今她跟著表兄來荊州遊玩,聽說蘇錚大人已到荊州、還帶著蘇大姑娘回來了,便來求見。因他們這趟來沒帶著丫鬟婆子、身邊跟著的都是特種營兵士,她遂雇了輛馬車、帶了位兵士扮作僕人。那門子聽說她一個京中小姐連個丫鬟都沒有、又穿了身平民女子的衣裳,眼中便有幾分蔑然。賈桂這輩子頭一回遭人白眼。雖知道是誤會,心裡頭也隱隱有幾分不自在。
不多時,有丫鬟親來門口相迎。那門子見來的是蘇澄身邊要緊的立夏,趕忙迎上去:“哎呦~~立夏姐姐,您竟親自來了?”回頭看賈桂的眼神兒都變了。
立夏道:“這位王姑娘是我們姑娘在京中的舊識。”乃嘆道,“姑娘說,這一到了荊州,再難見故人了。”
“哦哦,原來如此哈哈哈……”門子滿臉堆笑,“辛苦立夏姐姐,姐姐請~~”賈桂瞧他變臉變色的,心中暗嘆:哎呀,世態炎涼啊——
立夏領著賈桂一徑走到蘇澄院子,老遠便聽見有人在吵鬧。立夏皺眉:“怎麼還沒散?”
賈桂本是來玩兒的,聞聽有熱鬧眼睛都亮了,忙問:“出什麼事了?”
立夏扭了下嘴唇:“世上總有老鴰子以為自己是山雞,敢上鳳凰門口哇哇叫。”
二人走到院門口,只見一個俏麗的丫鬟正叉著腰與人爭吵,對面立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瞧打扮當是蘇家的姨奶奶,姨奶奶身邊還跟著一個小丫鬟並一個媳婦子。那姨娘見立夏領了個不認得的小姑娘過來、那姑娘又樸素,肆無忌憚往賈桂身上臉上瞧,瞧得賈桂渾身不自在。
立夏皺眉道:“怎麼還在吵?莫要驚擾了姑娘。快些打發她們走。”
那門口的丫鬟身上穿著月白色綾衫、青緞子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頭上還插著珠花,顯見是京裡頭來的,拿嘴一努對面的姨娘:“可煩死人,偏是賴著不走。”
那姨娘大聲喊道:“我不過是擔心府裡頭的安全,何苦不讓人進去瞧瞧?”還瞧了賈桂一眼。賈桂心裡好奇得猶如揣了二十五隻小耗子,偏她還算知道這會子不能吭聲,只閃著亮眼睛在旁站著,臉上明晃晃寫著“看戲”兩個大字。
立夏皺眉道:“還望這位姨娘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您老若是不知道,我且提醒一番如何?”
姨娘又瞧了賈桂一眼,看了看那媳婦子。那媳婦子扯開嗓子喊:“大姑娘,我立誓,真的看見有一高一矮兩個黑衣裳的男人進了你們這院子!若不早些搜出來,怕是要惹禍的!”乃兩步上前拉住了賈桂的手,“這位姑娘,你說呢?我瞧得清清楚楚,自打進去了便再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