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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尚便是劉夫人安排的;敲木魚卻是朱桐使了人在小佛堂外頭敲——還是早年賈琮說癩頭和尚的閒話,讓他借來用了。這和尚劉夫人挑了許久,極擅裝神弄鬼,又會哄人,太后不過兩三個時辰便信他信得死心塌地,執意要送小世子去寺廟養到周歲。魯王聽聞幼子福氣太大、反倒沖了老子、這些日子自己生病就是替這幼子擋災,恨不能立時將兒子送走。
魯王妃自然不肯。只是劉侗不在魯國,劉戍不管這等後院雞零狗碎的事兒,她又沒個親生的兄弟,竟是拿他們母子倆一點法子都沒有,只得死死守著兒子、不許旁人靠近一步。
她乳母道:“不如求求太太去?”
魯王妃淡淡的說:“她又不是我親娘,樂得順著太后的話,哪裡會肯管我死活。誰都靠不上的,唯有我自己了。敢動一下我兒,先殺了我再說!”
太后聽了便道:“無事,她總得睡覺的不是?縱是個鐵打的人兒能扛住幾天?”
果然,魯王妃守了兒子三日,見並沒有人來強奪孩子,便去隔壁廂房略躺一躺。待她睡了半個時辰,太后打發人來奪了小世子便走,留在小世子身邊看著那些僕婦半分力氣都使不上。
小世子進了廟,劉夫人另替他換了三個修佛的乳母,原先王府里準備的便不用了。太后亦不覺得此事有何不妥。魯王妃欲去廟中奪回兒子,偏沒人告訴她小世子在何處,恨得一腳踢倒了太后那小佛堂的門,指著她道:“我兒子倘或有個不是,我定饒不了你們全家!”轉身便走。太后驚得呆了半日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罵:“無禮的潑婦!”
打這日起,魯王妃再不安居王府,領著人挨個兒寺廟搜查尋找她兒子。魯王的病倒是漸漸好了。太后忙念佛道:“可見大師所言極是!這孩子運道過盛,反傷了親父。我的兒,你只管放心。太師說了,在廟裡呆到周歲,佛家便會替他收斂氣勢,非但不再傷親,還能旺親呢!”
魯王嘆道:“但願如此。”乃笑道,“他若當真運道極好,也保不齊能有點大出息。”
太后又念了一聲佛,喜滋滋道:“可不是麼!你本是聖人嫡長子,他又是你嫡長子。”母子二人對視了半日,心照不宣,暗暗歡喜。
這一日,魯王妃領著一群丫頭媳婦子一大早出發,到了城西的開元寺,從前到後搜了半日,並不曾見嬰兒身影,哀然向方丈大師合十致歉道:“打擾了,還望大師父勿怪。”乃留下了些香火錢便走。
方丈道:“這會子已過了午時,施主不如留在寺中用些齋飯。”
魯王妃苦笑道:“擾了師父們這大半日的,我實在沒臉再吃師父的齋飯。待會兒去外頭打個尖便好。”
方丈合十:“善哉!慈母心思老衲明白,一飯無妨。”
魯王妃見這老方丈十分誠心,遂留在寺中吃齋。吃了幾口,忽又垂淚:“可憐我那孩兒,多少日子不曾得見親娘的面。”
有個小和尚在旁低聲道:“若是有人誠心想防著女施主,似這般日日領著人赫赫揚揚的來去,豈能不驚動了人?”魯王妃猛然抬頭看他,那小和尚滋溜一聲跑了。
正文 第377章
話說開元寺有個小和尚暗示魯王妃尋子不可招搖,魯王妃頓時明白了大半,胸中翻湧,強扮作無事人一般吃罷齋飯。離寺時,魯王妃向老方丈深施一禮:“多謝師父!”眼中不覺滾下淚來。
她遂領人離去。到了離開元寺足有半里路之外,吩咐他人只管往下一處尋查,自己在村中買了一套村姑的衣裳換上,不顧心腹阻攔孤身往回走。回到開元寺近前,並不直入,卻從寺外繞著走。因此廟建在山上,難尋道路,唯有雜樹亂草。她本出身將門,規矩不多,劉夫人亦不大管她,打小爬牆上樹大略都會,倒不曾爬過山。只是這會子也管不得了。足足爬了一個多時辰方繞到開元寺後山,魯王妃手足皆破。因不敢就這麼進去,她遂在寺後躲著,直至日落。
眼見天色漸黑,魯王妃悄悄摸進廟裡去。到了後門一推,竟是虛掩的,心下大喜。乃側身溜了進去。開元寺極大,魯王妃深吸了幾口氣,躡手躡腳朝有燈火的屋子摸了過去。走了不多時便發覺了一處僻靜的院子。白天她們過來時這院子裡頭沒人,和尚說是偶有香客留宿用的。魯王妃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渾身顫了半日,屏住呼吸摸進院子。
因不知底細,她繞到屋子後頭,悄悄戳破了一處窗戶紙。屋中猛然傳來一個響亮的嬰孩啼哭,魯王妃大驚大喜,諸事顧不得,撒腿跑到前頭闖了進去。卻見屋中有三個女人,兩個坐在炕上,一個手裡抱著孩子。不待幾個女人明白出了何事,她已經跑到孩子跟前一瞧——那孩子顯見不是她的,比她兒子大了許多,頓時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三個女人已喊了起來:“哪裡來的瘋婆子!”旋即驚動了廟裡的和尚。
魯王妃老半日才從地上爬起來,不與人說話,如丟了魂一般茫茫然往外走。方丈隨後趕到,向那三個女人說這是左近村中丟了孩子的女人,念了幾聲佛便糊弄過去了。魯王妃也不看路,只隨意亂轉。有兩個和尚默默跟著她,並不打擾。胡亂走了半日,眼前忽現一堵牆截住去路,魯王妃便怔怔的看著那牆一動不動。她今年只得十七歲,當日嫁給魯王也不過是為著父親可得個外戚身份罷了。可嘆前些日子費了許多力氣逼得魯王將長子送去出家,轉眼自己的兒子也離了身,報應來得好快。魯王妃忽然嘶聲大笑,聲如狼嚎鬼哭,驚起了後山一片宿鳥。笑了半日,又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哭了多久,她止了淚,就坐在那牆跟前發愣。夜深露重,察覺不出寒冷。許久以後,四周漸漸有了幾分光亮,兩個和尚在旁齊聲誦經。魯王妃緩緩扭過頭去,便看見一片青黛色山影中有金光透了出來。金色遂愈發濃密,恍若寶器出匣、奪人呼吸。日出了。如同新生了一般,魯王妃平白生出許多力氣,爬起來向兩位僧人深深萬福,轉身離去。
出了寺廟,走到昨日買衣裳的村子,兩個心腹丫鬟尚等在此處。魯王妃便在村中沐浴更衣,進城一路尋朱桐去了。此女半分不曾遮掩,只說了劉府的二姑奶奶求見。朱桐知道她性子堅韌,想裝傻避過去怕是不能,只得請進來。
魯王妃乃看著他直直的問:“我兒子不在開元寺,在哪裡。”
朱桐略驚了驚,思忖片刻道:“屬下不知,只知道養在穩妥之處。”
魯王妃瞧著他道:“主意不是你出的?”
“不是。”朱桐大大方方的道:“屬下擅長政務往來,不擅出謀劃策。”
“這也叫出謀劃策?”魯王妃冷笑道,“哄騙老朽、欺凌婦孺,小人之念罷了。”
朱桐點頭道:“王妃說的極是,出主意的委實是個小人。”
魯王妃盯住他:“先生何不攔著?”
朱桐道:“拿主意的卻是將軍,將軍並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