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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庾二人大驚:“朱先生此言何意?”

    朱桐道:“庾國舅是個讀書人, 聽聞性子略迂腐,最好哄騙不過。陳大人不大精細, 下頭說死了個犯人,他分明起了疑心竟不曾親自驗屍, 也是極好欺瞞的。”

    陳大人黑了臉:“朱先生既不知詳情何必妄言?梁仵作為仵作多年,從不曾出紕漏,本官親自驗屍難道能強似他去?”朱巍趕忙打圓場。大堂登時氣氛不和諧。

    過了會子,外頭有人進來回說梁仵作來了。眾人立時將別的先撂下。只見那梁仵作年過半百、頭髮花白, 到堂前跪拜。朱巍指著夏奎問道:“梁仵作,你可認得他?”

    梁仵作看了看:“不認得。”

    “你再仔細看看,當真不認得?”

    梁仵作道:“大人放心,老吏眼神好記性也好,委實從不曾見過此人。老吏若見過,他縱變成屍首也認得。”劉戍立在後頭撲哧笑了,見他笑了夏奎也笑。

    陳大人冷眼看了會子道:“梁仵作,十幾日之前有個囚犯在獄中病故,你可記得?”  

    “記得。”梁仵作道,“那人有哮喘之疾,受不得凍。這會子天氣冷,牢中更冷,他病發身亡。”

    朱桐搶著問道:“梁仵作可記得他長什麼模樣?”

    梁仵作道:“老吏親自去驗的屍,記得明白。”

    “煩勞梁仵作將那人的畫像畫出來。”朱桐想了想,“你可知道他下葬在何處?”

    梁仵作道:“還不曾下葬。”

    朱桐喜道:“還在你們衙門?”

    “在城南門外的義莊。”梁仵作道,“那人沒有親眷來認領屍首,還是老吏親手填的單子,上社會慈善局去領錢買棺材辦喪事,錢還沒到呢。”他抱怨道,“自打慈善局換了個局長,做事忒慢!都快半個月了,人還在義莊呢!裹了卷涼蓆怪可憐的。虧的如今天冷。若是熱天屍首早壞了。”

    劉戍奇道:“你們秦國也有社會慈善局麼?”他看了朱桐一眼,“這個是魯國國策。”  

    朱桐咳嗽兩聲:“魯國是從燕京慈善會抄來的。”劉戍一縮脖子。朱桐乃道,“既然屍身還沒下葬,取來照著畫像,更好些。”乃吩咐人上義莊去取屍首。

    辦事的衙役問道:“屍首叫什麼?”

    滿屋子老爺王爺都不吭聲。梁仵作道:“叫夏奎,十三日前送過去的。”

    衙役又問:“夏奎二字怎麼寫?”梁仵作遂尋書吏借了紙筆寫下“夏奎”二字。

    待衙役拿著名字走了,梁仵作回來依舊跪在堂前。夏奎就跪在他身邊,側起頭一眼不錯的瞧著他。梁仵作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也瞧了夏奎兩眼。夏奎依然不眨眼。偏滿堂的大人一齊閉口不言。梁仵作愈發彆扭了,低聲道:“這位兄台,瞧我作甚。”

    夏奎這才眨了眨眼:“梁仵作!”

    “何事?”

    “梁仵作!”

    梁仵作皺眉:“究竟何事!”  

    “梁仵作你害怕麼?”

    梁仵作把腰板一拔:“我姓梁的清清白白不曾做違法之事,害怕什麼?”

    夏奎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活見鬼,你怕麼?”劉戍撐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夏奎跟著笑。兩條大漢中氣十足大笑,震得堂中起了回聲。梁仵作莫名不已。

    朱巍指著夏奎道:“他才是夏奎。”

    梁仵作愣了:“夏奎?死了的那個?”他看看夏奎,“不對啊!夏奎少說比他矮了一個頭,瘦得大約只有這位一半重,模樣也相去甚遠。”

    朱巍搖搖頭:“這位才是真夏奎,得了哮喘病死在牢中的乃是旁人。梁仵作你不曾看見過堂的夏奎,陳大人不曾親自去看假夏奎的屍首,讓人家在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狸貓換太子。”

    朱桐道:“不單是狸貓換太子,還有螳螂捕蟬。這裡頭,恐怕不止一方出了手。”

    秦王道:“孤王都糊塗了。”  

    劉戍道:“我也糊塗了!阿桐,怎麼回事?”

    朱桐思忖道:“我起初以為陳大人下頭的衙役已是把他架空了。再一想不對。若是衙役獄卒與人勾結聯手哄騙陳大人,夏奎一個活人跑這事兒不論如何都得告訴陳大人。不然遲早露餡,他們自己可就遮掩不住了。那他們就當另外編排一番瞎話、把自己摘出去才是。除非他們以為夏奎沒有逃跑,而是死了。躲在後頭下套之人顯見將衙役獄卒也一道套進去了。”

    劉戍叉著手道:“卻又來!分明逃跑了、並沒有死,還是現打暈了四個獄卒、扒了一個獄卒的衣裳穿走的,怎麼會以為他死了?獄卒可傻了不成?”

    朱桐又想了半日,忽然站起來道:“走!去陳大人衙門。”

    “啊?”

    “少驚動些人。”朱桐道,“快些。”他看了眼庾二老爺,此人有些惑然無措。“大約來得及。”

    朱桐在魯國執政多年,說正事時自帶威嚴,眾人不由自主聽了他所言。遂立時動身走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到知府衙門。知府大牢就在衙門內,朱桐命將獄卒悉數喊來,又打發人去找放假或是值夜。刑房一眾官吏也都喊了過來。中有一人,一看見夏奎便如見了鬼似的,嚇得臉都白了。朱桐只做沒看見,讓夏奎去認認獄卒。夏奎一個個細辨,竟沒有當日欲給他“土布袋”的四個獄卒。等了半日,放假值夜的也來了,依然不是。

    朱桐點點頭:“我想到了這種可能。”乃含笑望那變了臉的刑房吏,“這位押司可有話說?”

    刑房吏強笑道:“先生說什麼?小吏聽不明白。”

    朱桐道:“白日見鬼可有趣麼?你可知道太陽就要下山了。”

    那刑房吏身子搖搖晃晃快站不住了。陳大人只冷森森的瞧著他,一言不發。刑房吏“撲通”癱倒。

    原來,夏奎被抓來那日一大早,有個穿灰襖的男人來此人家中,含笑送了他一盒點心。這刑房吏打開盒子一瞧,裡頭竟是白花花的兩錠大銀元寶。那人道:“我東家的相好與人私通,又被姦夫殺死。我東家鬱憤難平。雖說殺人償命律法難容,我東家卻不想讓他拖到明年秋後再死。聽說,今晚是押司值夜。”  

    刑房吏看著銀子眼睛都直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為難道:“雖是我值夜,值夜之人並不止我一個。”

    那人道:“今兒大老爺審過之後,姦夫會送去僻靜之處單獨關著。押司放心,我東家不止有這麼兩錠銀子,該疏通的都疏通了。”

    刑房吏這才放心,大大方方手下銀子道:“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些許小事,好商量。”那人遂將東家的安排細說與刑房吏聽,二人商議了會子,定下計策來。

    當晚刑房吏特意早了些到班,不許旁人跟著、獨自跑到夏奎的牢房外溜了一眼。牢房北邊有一片空牢房,僻靜無人,夏奎單獨關在此處。他提著燈籠從那片出來,值夜的獄卒們個個望著他微笑,刑房吏回笑道:“那邊只關了一個犯人,老實的很。我已看過,大伙兒不用過去了。”眾人都答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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