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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世子朗聲道, 含笑走上前來, “劉嬸子您好。”
老婦眼中閃過一瞬驚慌,面上半分不顯,笑點點頭:“小哥兒甚是有禮數,我老婆子喜歡。”
小五道:“劉嬸子,童娘子在麼?”
“不在。”老婦道,“出去遛彎兒了。”
世子道:“無礙,我們去裡頭等她們。”
老婦道:“你們這麼多爺們,不方便吧。”
小五道:“何嘗不方便了?廟裡本是方外之處,沒有什麼男人女人,來的都是施主。”乃伸手一指。眾人凝神望去,只見巷中有座小小的庵堂,名曰清月庵。
世子道:“我們是來燒香的。佛祖菩薩不攆誠意之人。”拿起腳來便走。老婦急得直拍大腿。
那庵堂大門敞開,世子徑直大步走了進去,眾人忍著笑在後頭跟著,旋即齊刷刷止住了步子。今兒可巧是個微陰的天,輕雲薄如紗帳,隱約遮住了日頭倒也亮堂。這院子當中擺了大大的一副世子畫像,與阮三姑娘那副一模一樣、只擴了約莫三倍。畫像前圍坐了有二十多位女子,個個身前擺著畫案,正在照著當中那副揮毫潑墨。她們身旁還擺了個架子,架上懸著已經畫好的世子像。每位的架子上都顯見不止一副。
明端頭一個撐不住,撫掌哈哈大笑。眾女子聞聽紛紛回過頭來,迎面便看見世子立在門口。她們看看世子、回頭看看大畫像,再看看世子、再看看自己照貓畫虎所描,霎時呆若木雞。跟著世子來的那群遂一齊大笑。
世子也忍俊不禁,點頭道:“倒是小有規模,只差沒弄成流水線了。明順,你媳婦是個人物兒。”
明順垂頭道:“我媳婦原本建議弄出流水線的,童娘子不肯,說一畫經手多人必然四不像。”明端本已止住聲,聞言又笑,引得旁人也再笑一回。
笑聲免不得驚動屋裡,立時有人問道:“外頭何人喧譁?”邊說邊走了出來。
世子招了招手:“童娘子,你好。”出來的正是方才離開明家的童娘子,看見世子也如中了定身法似的。世子道,“方才托你暫且等等,誰知你腳步那般活潑矯健,我話還沒說完你便不見了。”乃指著小五道,“你就沒發覺有人跟著麼?”
童娘子已回過神來,硬著頭皮上前行了個萬福,道:“世子手下果真人才濟濟。”
世子微笑道:“你不用跟我解釋。明端——”
“微臣在。”
“帳目歸你算。”
“微臣遵旨。”明端忍笑瞧了童娘子一眼,又看看大畫像,“世子,委實畫的不錯。”
世子走到大畫像跟前端詳了會子:“是不錯。誰畫的?”
童娘子咬了下嘴唇:“是小女所繪。”
世子回頭打量著她:“我何時見過你?”
“世子不曾見過小女。”童娘子垂著眼皮子,“小女在王府門口偷望的世子。”
“哦?”世子好笑道,“你暗戀我麼?”
童娘子翻了個白眼:“滿城的小姐都暗戀世子。偏世子打從回國便沒見過女眷,她們都不知道世子長什麼模樣。小女不過是日行一善罷了。”
“哈哈哈哈……”明端挑頭笑出聲,眾人跟著笑。童娘子磨牙,瞪了明端一眼。
“等等。”世子身後出來了位高個子同學,“世子從未擺開車駕出門,你怎麼知道哪個是他。”
童娘子眼中蹦出一絲戲謔:“小女認得明大人。”
明端想了想,張口又閉上忍笑。另一個同學道:“縱然明大人曾與世子一同……”話未說完,方才那高個子捅了他一下。
童娘子繃著臉道:“各位大人當中,最矮的自然是世子。”眾人又轟然而笑,連滿院子的畫女也笑起來。
世子懶洋洋拍手道:“明端,這些難纏的女人就交給你了。”轉身便走。明端在後頭答應著。旁人面上還帶著笑意,跟著一道走了。
霎時只留下明家哥倆。明端笑嘻嘻正要說話,童娘子搶著道:“先告訴明大人,我們是真沒錢的。”
明順也道:“她們賣畫的那幾個錢都給郎中了。”
原來教坊中人口眾多,病患也多。管教坊司的本是幾個太監,哪裡捨得給他們看病?且有不少傷了身子須得拿好藥慢慢調養的。早先都是求幾個客人施捨,如今竟一籌莫展。童娘子想著,總不能讓嬸娘姐妹們等死吧。病人是等不及慢慢的想法子弄錢的。可巧有人聽說王太后派手下太監去照相館請師父給各家小姐拍照,便猜世子大約要選妃了,遂起了個給世子畫像賣給愛慕者的念頭。不想生意火爆,再三漲價依然供不應求。如今在這院子作畫的這些女子個個染疾在身,沒有一個是好的。
明端聽罷思忖道:“故此,教坊司的總管太監是有貪墨的?”
童娘子哂笑道:“教坊司的總管豈能不貪墨?且沒人盯著。我們縱然知道,總不能去告官吧。身家性命都在他手裡捏著呢。”
明順道:“大哥,不就跟我們起先在獄中一樣麼。”
明端點頭道:“委實是不便監察之處。”看眾女多有驚惶,道,“不用怕,世子是個明主。”乃思忖片刻道,“前幾日我才剛聽世子說,羊毛未必出在羊身上,也可以出在牛身上,把狗宰了就行。”
旁人皆懵了,唯有那童娘子眼睛一亮:“能麼?”
明端含笑道:“應當是能的吧。”童娘子念了聲“阿彌陀佛”。眾人雖不明所以,見他二人的面上神色,都不覺鬆了口氣。
明端遂細問庵中情形。明順與童娘子領著他到裡頭走了一遭,但見老弱婦孺橫七豎八躺在佛前,有幾位委實病的厲害,心中惻然。
一時明端回了蜀王府,將清月庵之事如實回報。世子道:“當世子就是好,想查誰就可以查誰。”遂命人傳令追查先教坊司中主管太監。又問明端,“帳算了沒?”
“算了。”明端取出一張單子來。“她們統共在成都城設了三個售賣點,一處賣了十一日,一處賣了四日,一處賣了兩日。頭一處就在咱們查到的那個畫鋪,那兒不能賣之後又另尋了兩處。起先兩日只試著賣了十幅……”
“停!”世子擺手,“你不用算給我聽。統共多少銀子。”
“六千七百三十兩。”
世子一愣:“多少?”
“六千七百三十兩。”明端重複到。
世子拍案道:“她們只賣了十幾日,就六千多的銀子?”
明端一本正經道:“世子長的俊。”
世子思忖半日,道:“你們覺得,若再漲點子有人買麼?”
明端道:“再漲就該有仿製的了。最近兩日賣的是三十,依微臣看這個價錢差不多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