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3頁
“你若出來得早些,便能看見大街上新貼的告示,高薪招掃雪臨時工。”賈琮整著大氅上的帶子道,“因今兒忽降大雪,晚上又有燈會,日常的清潔工未必忙的過來。此事便是林丞相的助手賈晉江女士想到的。女性有其天生的長處,細緻周全;大老爺們能想到這事兒的不多。”他披上氅衣,“你們家也好,別家也好,養下女兒的功用多半是嫁出去給娘家父兄換資源或錢財,感情這東西在利益跟前常常被忽略不計。你們婆家娶媳婦的功用主要也是生兒育女。”乃邁步往外走,旁人跟上。
轉下樓梯,賈琮接著說:“自古以來,女人多半只能派上這些用場。因為那時候男勞力夠使。而現在不夠使了。非但難勞力不夠使,連人才都不夠使。我只能把主意打到女人頭上,不然,難道現在就去做出機器人來麼?再說,機器漸漸發明出來,很多活計女子也能做了。”
正說著,見樓梯下頭迎面走上來一位美人,光華艷麗,正是金粉世家的東家薛寶釵。她含笑道:“琮兄弟又說什麼大論呢。”
賈琮道:“跟一個小姑娘解釋我為何要解放女性勞動力。”
薛寶釵慨然道:“你和寶玉打小便截然不同,如今看著,倒是有幾分相似。”
賈琮立明其意,忙說:“姐姐誤會了,我和寶玉哥哥不同。他打小便心甘情願替姐姐妹妹做牛做馬,是因為他天性裡頭有種樸素的公平感。我願意幫女子各展其才,是因為我需要這些人才。他是極難得的,我卻尋常的緊。”他掃了眼身邊的二位美女,“因為我用得著女人,所以我盡力去幫女人。別指望什麼公平正義,這個世界只認實力。”乃拱了拱手,大踏步下樓去了。
薛寶釵望著他轉過樓梯彎子,悠悠的道:“他說的倒是真的。”
六姑奶奶也望著賈琮沒了影子,閃著眼睛轉頭問道:“他當真懼內麼?”
薛寶釵笑道:“當真。”六姑奶奶莫名安生了許多。
薛寶釵不過是來店裡查看一二,她丈夫兒女都候著呢,遂回府陪家人去了。陳家六姑奶奶扶著丫鬟立在金粉世家門口發了半日的怔。街面上人車往來,積雪已清掃得乾乾淨淨。良久,她道:“路上沒了雪,倒是少了許多韻味。”
賈琮派來的親兵道:“這麼多人,若不掃淨了雪,不知會跌倒多少。年輕的還罷了,孩童老人容易摔傷。大過年的斷胳膊腿兒太麻煩,不如少些韻味、多些安全的好。”
“也有道理。”六姑奶奶思忖良久,“我想去萬壽禪寺,行麼?”
“行。”親兵招來那輛接她的青蓋小馬車,“女士請上車。”
丫鬟打起車帘子,六姑奶奶上了車,兩個親兵坐在車前。丫鬟驚呼:“這馬車看著小,前頭竟能坐下三個人。”車夫哈哈笑了幾聲,揚起馬鞭。
顛顛簸簸走了會子,忽然車內聽那丫鬟喊:“且停一停!”
“吁~~”車夫勒住馬韁繩。
半晌,六姑奶奶命丫鬟掛起車窗簾子朝外頭瞧了半日,道:“不去萬壽禪寺了。今兒晚上哪兒最熱鬧?”
車夫道:“朱雀大街上都是大鋪子,道路也寬敞,最是熱鬧。而且那兒今晚有交通管制。”
“什麼交通管制?花燈麼?”
“不是。”車夫笑道,“最熱鬧的那段路不許走馬車,只許走行人。恐怕人多驚馬。”
六姑奶奶緩緩點頭:“倒是想的周到。”又思忖片刻,“就去朱雀大街,看看人家的鋪子是怎麼開的。”車夫答應一聲,抖韁繩走了。
正文 第781章
元宵佳節, 滿大街不是攜兒帶女就是成雙成對。可憐賈琮分明不是單身狗,依然形單影隻溜達在圓月之下。遂跑回府草草扒了幾口飯,喃喃道:“獨鬱郁, 與人鬱郁,孰郁。”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若與人。”遂換了身素淨的襖子, 跳上馬往萬壽禪寺而去。
來到寺廟山門,可巧遇上一位書生也從馬上跳下來,二人對著拱了拱手。此人自稱姓丘, 乃是等待春闈的舉子,就住在左近。因不喜家中喧鬧, 欲來廟裡求清靜。又問賈琮。賈琮道:“晚生姓周,家父與叔父上侄兒家中探病去了。晚生知道侄兒在裝病, 特溜開,免得家父回來遭池魚之殃。”那丘生哈哈笑了幾聲。遂同入寺門。二人內里都明白, 沒事跑來這兒閒逛的, 絕非尋常百姓子弟。只是二人都無意與對方結交,不細問。
今兒下了大半日的雪, 僧人掃去的不多。抬頭望去,整座佛寺肅穆冷清。賈琮想起那個綠帽天王聞法和尚, 不禁嘆氣搖頭:“佛門淨地。”丘生瞧了他一眼。寺中已有僧人迎了上來,二人皆雙手合十行禮。
那丘生顯見是熟人,笑道:“晚生隨便走走。”和尚含笑點頭。賈琮道:“晚生也先隨便走走。”和尚也不管,只由著他們進去。
來到天王殿前, 賈琮負手慢慢踱步,丘生快走。丘生進殿,賈琮便不進去,從外頭繞著走。待賈琮繞到殿後,已看見丘生之身影正進入大雄寶殿。他遂再繞一回,此殿後之便不見丘生了。
寺中僧侶大都回屋歇息去了,只余各殿看守香燭的幾位。這幾位雖不認得賈琮,瞧他身後帶著一串兵士也知道不俗,故此都頗為有禮。賈琮也一副尋常儒生的模樣同人家稍稍攀談幾句,暗暗後悔怎麼沒給這廟立幾個地圖木牌——他不知道該去哪兒找聞空。好在他還有點常識,知道尋常寺廟的方丈院也在和尚生活區,遂跟人家打聽方丈所在。那和尚指了路。
一路走到方丈院。賈琮本來就不是找老和尚的,便沒進去,只在外頭張望了幾眼,琢磨著尋人打聽聞空。可巧前頭有人影走動,他以為必是出來溜達的小和尚,遂在後頭趕著。走近了些方看出那人穿的不是僧衣,身形一閃進了座院子,仿佛是個僕人。賈琮橫豎是要擾人清靜問路的,擾誰不是擾,便跟著走過去。
這院子沒有裝門。一眼望進去,裡頭還不小。三間屋子,屋後聳出幾株松柏,前庭立了兩株臘梅,於明月之下閃出嫩黃色來。臘梅樹下橫了張長案,案上有茶水並文房四寶,還擺著四盞新鮮上市的玉蘭花玻璃清油燈。一僧一儒坐於案前。夜風拂過,樹上簌簌的落下臘梅花來。那和尚瞧著只得二十來歲,眉目清秀頗有幾分女相;儒生便是賈琮在寺廟門口遇上的丘生。
賈琮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不好意思,可否叨擾片刻?”
那二人皆湊在案前,仿佛在瞧誰新寫的詩;聞言抬起頭來。丘生微詫:“這不是周兄麼?”
“不錯。”賈琮道,“晚生故意與丘兄錯開道路,不想還是遇上了。咱們倆當真有緣。”
丘生含笑站起來:“委實有緣。”
賈琮望著和尚合十:“晚生想同師傅問個路。”
和尚也已站起來,合十行禮:“施主請進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