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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韓奇方扯到他受的傷上頭,假意擠了擠眼道:“聽說董先生這傷乃因一樁風流事。”
董明苦笑道:“無妄之災。”擺手不讓他提。
韓奇往前探了探身子道:“當真是榮國府三賈之首的那位,救了這漳州譚家滿門男丁麼?”
董明道:“倒也算得,有些誤打誤撞。”乃嘆道,“我竟從未見過如此膽大之人,敢行如此莽撞貪婪之謀財害命。”又搖了搖頭,“人心不足蛇吞象。”韓奇再細問,他說的與街頭傳聞相差無幾。又說了幾句閒話,韓奇便告辭了。
董明命親兵送韓奇出去,自己思忖道:尋常人多半早早問起他這傷;此人最後才問,顯見是欲蓋彌彰了。前頭那些都是遮掩,這個韓大來的目的便是探聽李崎之之事,想必與李崎之是一夥的。遂提筆寫了封信,放了只鴿子飛去承天府。
賈琮接信一琢磨,姓韓行大、高門子弟、晉王的人。並年歲、模樣、性情、兒女等加在一塊,不是韓奇是誰?韓奇是看著自己長大的,既到了福建,不可能不來見自己。有些事兒想悄然悶著是悶不住了。幸而晉王此人還好對付,給足夠的利益誘惑就行。乃給董明回了封信,請他假意欽佩韓大之學識氣魄,勾搭他一同來承天府走走。董明依言行事。
韓奇還以為董明欲向賈璉舉薦自己,心中暗笑,也假意“恭敬不如從命”,當真跟著董明一道上路。
前頭還罷了。直至在泉州上了承天府來接董先生的船,韓奇頓時驚呆了:賈璉竟有如此好船!下了船便是平安港,又從平安港坐上橡膠輪胎的四輪馬車、走水泥大馬路。進了承天府城門,又是滿大街的新鮮物件,這些初來乍到的目不暇接。馬車終停在台灣知府衙門門口,不多時,賈璉領著賈琮賈維斯接了出來,見了韓奇哈哈大笑。賈維斯忙介紹董明給他二人認識。
賈琮乃上前向董明作了個揖:“董先生,晚生賈琮。這位大哥——”他一指韓奇,“就是董先生信中所言的韓大先生?”
董明拱手道:“正是。”
賈琮笑道:“董先生當真有眼光,此人果有大才。”
董明苦笑道:“顯見不是好撬的大才。”賈璉賈琮哥倆又笑。
賈琮乃向賈維斯道:“大師兄和璉二哥哥先陪著董先生;我好久不見韓大哥了,先陪著他聊會子。”賈維斯點點頭。賈維斯賈璉陪著董明入知府後衙,陳紅袖安排了人替董明家安置院舍,賈琮遂拉著韓奇跑回他自己的小書房去了。
到了屋中坐下,賈琮看著韓奇直笑:“韓先生是你!哈哈哈……”
韓奇倒是笑不出來,瞧了他半日,輕嘆一聲:“你們台灣府……果真了不得。”
賈琮得意道:“有趣吧!還有好些新奇的玩意呢,明兒我領你去大街上轉轉。”
韓奇聲音異樣道:“琮兒,你可擇定了要跟隨哪家王爺麼?”
“沒有。”賈琮道,“若擇了主我還躲在這裡做什麼?承天府這些都東西都可以搬到內陸去。就是這幾年擇不出來嘛。”韓奇眼神一跳。賈琮乃掰手指頭道,“賢王哥哥那一輩裡頭,唯有三個是有用的。楚王——別瞧不上他,這貨比晉王會裝,可惜讓刺客殺了;蜀王——當今之世武力比什麼都管用;賢王……額,燕王,各方面都很好,我差點就想跟著他。若是我和璉二哥哥一樣大,這會子指定已經是他幕僚了。”他憾然道,“我年歲太小,保不齊無緣。”
韓奇問道:“你年歲小,與擇不擇燕王何干?”
賈琮托著腮幫子道:“我若有璉二哥哥那個歲數,不止會當燕王幕僚,而且會當他兒子的先生。”韓奇抽了口氣。他接著說,“偏我年歲太小,燕王之子輪不到我教導。他那兩個大些的兒子,一個天資平平、不及他老子的十之一二,另一個死了。兩個小的這會子還看不出好不好來。我若投了燕王,早晚是輔佐他兒子的。他的兒子裡頭暫且還沒有哪個我瞧得上的。”
韓奇鬆了口氣,過了會子又問:“晉王呢?”
賈琮隨口道:“天生做不了天子。”
韓奇張嘴想駁,忽見他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又駁不出口。乃想了想,道:“晉王謹慎周密,於奪嫡而言是極有利的。天下若沒成如今這模樣,他保不齊能最後出手、得了大寶去。”
賈琮道:“韓大哥說的沒錯。偏眼下不是奪嫡,是亂世。周密還罷了;過于謹慎便如同三國之東吳——等死。”乃抬頭看了看他,“韓大哥不會是想投他吧?還不如投燕王呢。你們家不是在京城麼?正好不用搬家。”
韓奇聞言皺了會子眉,忽然想起榮國府還有一票主子在京城呢。如此看來賈琮委實暫且沒有自立之意。乃道:“依你之見,晉王難以成事?”
賈琮道:“我不是早幾年就說了麼?現在是大搶劫時代,手快有、手慢無。你瞧瞧,東瀛、高麗、緬甸、南洋幾個小國,都是最好搶的,都有人出手了。晉王連點子動作都沒有。”
韓奇道:“保不齊他在預備著呢?”
賈琮道:“這就是過于謹慎的壞處,恨不能方方面面都預備齊全了再動手。等他預備齊全,大餅早讓別人吃完了,或是只留下最難對付的;而他早先預備的那些又對付不了最難對付的。旁人往前趕路,他若不動,自然就落後了。誰還等他?這年頭最要緊的就是錢,晉國商貿平平,他上哪兒弄錢去?”
韓奇道:“據我所知,晉王在預備做一種極賺錢的生意。”
賈琮瞧了他一眼:“賺錢來的容易還是搶錢來的容易?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賺錢……人家都搶去了!就連最通商貿之務的吳王,要緊心思一直在做生意上,仍舊不放過搶錢的機會,這不又把衛若蘅派出去了?賺錢不花成本的麼?賺錢的成本和搶錢的成本哪個高?”
韓奇默然。他家老子是個極穩重之人,挑了許多年方挑中了晉王,認定此人有人主之志、又能忍會謀。忽聽賈琮這番話,亦覺有理,不由得沉思。
賈琮道:“還是那兩句話。世易時移、今時不同往日。俗話說,性格決定命運,氣度決定格局。晉王的性情,若用於奪嫡委實保不齊黃雀在後;但如今是亂世,他註定得不了天下。”遂瞧了韓奇幾眼,“韓大哥莫非已經投了他?這會子改換門庭還來得及,燕王蜀王都不錯。”
韓奇苦笑。他們家跟著晉王多少年了,豈能說換就換的?只得說:“雖尚未投他,家父卻看好他。”
賈琮撇嘴道:“別裝了。你在苦笑,顯見就是已經投了,而且只怕還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或是已經白送了他不少錢財。”韓奇才要說話,賈琮搶道,“不過得看你們家想要什麼。若指望他一統天下就不必了;想得些好處麼,可以攛掇他快些出兵搶劫別國國庫去。如今俄羅斯國新換了國主,大約是彼國最昏的一位昏君了,跟他商議假道伐虢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