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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聖人正於大明宮內批閱奏摺,外頭忽有人來報,太后那裡來了個太監在外頭求見。聖人撂下筆煩厭的悶坐了片刻,因抬起頭來含笑道:“快請。”
不一會子那太監進來叩頭,回道:“南安太妃今兒來給太后請安,說是有件事兒要求太后。”
聖人忙問:“何事?”
那太監道:“舊年市井之中平白生出許多謠言污衊南安王爺,太妃極為惱怒。”
聖人一怔,那事兒太久他早忘了,沒人提還真想不起來。不禁忍住了笑,道:“不過是些閒言,早已過去了。”
那太監道:“聖人自然記不得這些小事的,只是依然時常有人拿出來爛嚼舌頭根子。故此太妃想替南安王爺求一個宮裡的女官回去,也好借天恩壓壓閒人的口舌。太后已是允了。”
聖人含笑道:“既然太后允了,讓她挑一個便是。”
太監也笑道:“正是呢。可巧太妃今兒進宮之時遇見一位引路的姑姑,見她眉眼兒氣度都不錯,年歲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該放出去,配南安王爺正合適,便向太后要了她。”
聖人點點頭:“竟有這個緣分,就給她吧。”
太監道:“只是為了給南安王府個臉面,太后想煩勞聖人下旨賜婚呢。”
聖人道:“這本是小事。”因喊人擬旨來,又隨口問道,“那女官叫什麼?”
太監回道:“賈氏元春。”
聖人一怔:“誰?”
太監道:“那位姑姑名喚賈元春。”
聖人心頭頓生無名怒火,抓起案邊的鎮紙便往地上砸去,“哐噹噹”一陣響,嚇得四周的太監宮女都跪下了。雖不知他何故發怒,都叩首口稱“聖上息怒。”
聖人原本壓根兒不知道賈家這個女兒的名字,乃因馮紫英報上信兒來說王夫人慾謀她女兒出宮,方問了問。那會子他一心只當王夫人青天單做白日夢,不想她還當真能謀算!因冷笑道:“好妙的法子。”又望了那太監一眼,“南安太妃之意本是隨便往宮中求一個女官罷了,讓她另尋一個。”
那太監忙叩首道:“回聖人,太后已是應下了。”
戴權在旁拼命使眼色,又咳嗽了兩聲。
聖人恨得牙根子都疼了,好半日才壓下火去,因吐了兩口氣,森然道:“罷,既然太后已應下,今兒就讓她跟南安太妃回去便是。左不過是個尋常引路的,身份高了她也壓不住,那就當個尋常侍妾很妥當。你去吧。”因抬手取了摺子來瞧,不再搭理那太監。
太監忙叩首稱是,戰戰兢兢退了出去。
他才出殿門,聖人將手中的摺子狠狠摔在地上。
戴權小心翼翼過來相勸:“聖人,再忍一時罷。”
聖人冷笑道:“不忍又如何?這宮裡何時輪到過朕做主?”
戴權立在旁邊不敢則一聲。
那太監回去之時,南安太妃正握著元春的手誇她呢,太后在上頭含笑瞧著。聽了他傳回來的話,一屋子都人怔住了。半晌,太后扭頭去看元春,見她面色驚惶無措,雙目茫然,顯見什麼都不知道,乃問:“莫非你得罪過什麼人?”
元春含淚跪下道:“奴婢從未見過聖人面不說,各位娘娘也至多遠遠瞧過罷了,還是早年剛入宮之時見過慧妃一面。”
太后愈發不明白了:“你父親率先上摺子歸還了所欠國庫銀兩,聖人應當極喜歡他才是。”因看向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自然愈發不名所以了。她本是受了賈母之託、將她大孫女兒盤算出去的,又想著,府里兒媳婦與孫子如今竟然一條心了,餘下的沒一個有本事的。偏那女人竟是個忘恩負義的,早年自己如何助她扳倒琴思之事悉數忘了、連自己的話都敢不聽。若能從宮裡求這個賈家大姑娘回來做側妃,她又有榮國府撐腰,也可免得兒媳婦一家獨大。偏如今只得了個侍妾,沒有聖人賜婚不說,聽這太監的話竟是連嫁妝也沒有的,直讓領回去!這與領了個丫鬟回去有何分別?早知道何須費這個臉面。不由得心下不快,面上還不顯,嘆道:“既不能得聖上的臉,臣婦也只得領旨了。”
元春登時癱倒在地。
縱然萬般不願意,賈元春依然被人攙起來,回去收拾了幾樣東西。太后本來也不喜歡賈家,只命人賞了她一根簪子便罷。元春當日便隨著南安太妃的轎子一道回去了。可憐此女本也是一腔抱負,如今竟連個像樣的名分都不得。
南安王妃聽聞老太妃從宮裡替丈夫求了個女官回來當侍妾,已經年逾二十,宮裡連件賞賜都沒有,以為不過是個尋常的宮女,取笑道:“難道在宮裡伺候過幾日就能上得去台面了?倒是未必比得上那幾個通房丫頭。”因吩咐不拘到後頭打掃哪間屋子出來安置了便是。
待她安置好了,又命人帶上來一見,倒是小小的吃了一驚。此女當真是個美人坯子,只是神情恍惚、雙目渾濁、沒什麼精氣神兒,那模樣登時差了三四分去。她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這位姑姑顯見是不願意來南安王府的,莫非宮中有什麼隱秘?只是全無頭緒,不知道該如何待她才是,且不好不壞混著罷。念及於此,忙又含笑道:“王爺往軍中去了,也不知何時回來。姑娘先暫在府內安頓著,且候候罷。”遂又賞了她十兩銀子。
元春忍著臊磕了一個頭,跟著下去了。直至她走了王妃才想起來,方才忘記問她的名字。
待賈母得了信兒,如轟雷霹頂一般。半晌才大哭起來:“我那苦命的兒啊……”王夫人更是當場暈了過去。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卻說王夫人知道女兒已到南安王府,垂淚去與賈母商議給她補上一份嫁妝,又欲去見見女兒。
賈母思忖道:“莫急,雖不知緣由,只怕今日太妃頗有幾分面上無光。且待她舒緩些、過兩日再去。他們家素來與我們府里交往甚密,必不會慢待大丫頭。”
王夫人雖急得了不得,也只得忍住了。
不多時便有賈母屋裡的人來賈赦處密報,細細將南安太妃使人來說的話回了。賈赦雖不知緣由,也裝作諸事在握的模樣含笑捋須點了點頭,讓她回去了。那婆子見了暗地裡猜大姑娘如今之境遇,該不會是大老爺動了手腳?此後愈發將賈母賣得乾淨。
賈赦遂使人將此事又傳給兩個兒子。
賈璉驚得半日合不攏嘴,內里五感雜陳。又憐惜元春竟落得了個這般慘澹的歸宿、又覺得自家大妹子與人為侍妾委實顏面無光、又恐怕她得罪了聖人連累自己。半晌,也只說:“好歹是個王爺。”
賈琮聽了連聲道:“幸虧連個名分都沒有,這般就不算是賜婚了吧。”
龔鯤在旁道:“算不得。”
賈琮遂問龔鯤可有法子與元春傳信安慰安慰她。
龔鯤奇道:“她是二房的女兒,她不得志難道不是正好麼?”
賈琮道:“三姐姐也是二房的女兒呢。那個霍煊實在是個渣子,我雖沒見過大姐姐,然她也姓賈,又不曾得罪過我,何苦任由她嫁給那麼個渣子去。坑了三姑姐姐不算,還要多坑我一個姐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