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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愚道:“那也不怕,只當是王家提醒他們。”
少年道:“其實,倘若賈家放出話來要護著蘇大姑娘的夫婿,旁人未必敢輕舉妄動。”
董愚啞然失笑:“這不是做白日夢麼?”乃吃了口茶道,“實不相瞞,晚生乃是奉了我家大姑娘之命,幫蘇家大姑娘一把。”
少年微驚了下:“是蘇大姑娘自己的意思?”
董愚點頭道:“老有一樁不想要的婚事掛著她也煩心的緊。”
少年思忖片刻道:“蘇大姑娘年歲也不小了。”
董愚道:“上午我說了半日,有些話是真的、有些是假的。黃公子且想想,林海之獨女和蘇錚之嫡孫女哪個敢嫁進帝王之家?凡姓司徒的都嫁不得。不然,天子登位,皇后的母家勢力得多大?朝廷立時就斜了。終少不得一個抄家滅門,要麼是皇后母家、要麼是太后母家。不然,當年二皇子想娶林家小姐為正妃,她為何要逃跑?名聲於女子最是要緊,她卻是連名聲都不要了。”
少年愕然。半晌才道:“若皇后母家皆為忠良自然不會那般下場。”
董愚搖頭道:“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家業大了什么子孫都有。再說,為臣的最怕功高蓋主。賈琮是下界佐世的。他在時天家也未必敢亂來,可他總有回去的一日……”
少年眼神跳了跳,默然良久,抬目懇切看著董愚道:“鄧銘先生忠義無雙,楚王極信任他,斷乎不會猜疑的。”
董愚道:“自古情義難兩全。每個人每天只有十二個時辰,一個忠義無雙的男人能有多少功夫陪著妻子賞花品酒、拆字猜枚?”少年愣了。董愚含笑看著他道,“不願意嫁給鄧家大爺是蘇大姑娘自己的意思,不願意嫁給嫡長子也是她自己的意思。黃公子若得閒,去查查她上回定親的那個宋二爺就知道了。”
少年忍不住說:“哪裡能由得她自己的性子來?”
董愚道:“蘇家沒有野心,不預備拿女兒去結親換好處;賈家有錢,能送她多多的嫁妝;她自己還有巧克力方子,賣方子的錢也足夠她花了。黃公子,人各有志。蘇大姑娘嫁入鄧家於鄧家未必是好事,她不會守鄧家規矩的。再說……鄧大爺的模樣兒她也瞧不上。”
少年脫口而出:“鄧銘模樣不錯!”
董愚道:“連那個宋二爺都比不上。”
少年皺眉:“男人比什麼顏色。”
“不是比,是挑。”董愚道,“她又不圖丈夫的錢財地位,也不願意丈夫有太大出息,總得圖點子什麼吧。模樣兒長得好,看著也舒服不是?”
少年想了會子,先是啼笑皆非,而後苦笑:“是了,她與尋常女子不同,不指望丈夫養家餬口。”董愚輕輕點頭。少年道,“既這麼著,委實不合適。”
董愚拱手:“多謝。”
少年揚眉一笑,又問道:“天下局勢,王大人是怎麼個想法?”
董愚捧起茶盅子輕聲道:“那位哪吒還沒跑遍天下呢,諸王和諸王的兒孫也有許多沒見過。”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不覺捏成拳頭,又閉了閉眼。半晌,睜開眼向董愚拱了拱手;董愚含笑回禮。少年望著他道:“董先生自己可有高見?”
董愚垂目思忖片刻,搖頭道:“如今最有膽量革新的唯有廬王。”
少年先是眼神一動,旋即說:“廬王的親姐姐嫁與了賈環。這婚事既成,賈家又那麼愛避嫌,廬王想是沒戲了。”
董愚道:“廬王並非自己有本事,不過聽肯環三爺的勸罷了。”
少年想了半日,道:“廬國雖小,委實強。”
董愚道:“廬國之策沒有一樣不是強國的。琮三爺亦曾諫言別國王爺,或收一兩策、或收四五策;唯有廬王照單全收。”
少年問道:“都是何策?”
“都不是什麼隱蔽之策,黃公子如若好奇,往廬國或兩廣略一打聽悉數可知。”
少年輕輕頷首,遂起身告辭。董愚親送他到門口,少年忽然回頭來問道:“董先生看楚國比燕蜀吳如何?”
“楚王年歲太小、拿住楚國的時間也太短,看不出來。”董愚微笑道,“不過嘛,莫欺少年窮。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少年才要說話,迎面就撞見那個玄衣男子手裡拎著個食盒過來,還朝他點了點頭,啞然失笑。乃搖了搖頭,也不言語了,撤身而去。
那一頭,蘇韜命人將何財主喊了過去,只略問了問他便招了。原是他姐姐聽府里人說三更半夜看見黑影飄過,嚇得厲害,托他請法師作法。再問何姨娘,少不得把蘇澄牽扯進去。蘇韜怒斥“胡言亂語”。那個去蘇澄院子門口鬧事的媳婦子賭咒發誓、非說看見了人影,喊起來肝膽俱裂。蘇韜有幾分耳朵軟,見她這幅模樣心下犯起了嘀咕,遂與張氏商議要不要請個法師上蘇澄院子裡瞧瞧。
張氏抬腿就將球踢給女兒:“同澄兒商議商議。”蘇韜忙命人去請蘇澄。
蘇澄尚不知何事,便見她母親眨了眨眼、竟有幾分俏皮。乃問何事。聽完她老子所言,啼笑皆非:“父親究竟是怎麼當了這麼多年官的?此事顯見是何姨娘給我下的套子,報復我給她的見面禮還不如奴才。”
蘇韜怔了:“什麼?她報復你?”
蘇澄道:“有什麼奇怪的?女人本來心胸狹窄。”
蘇韜道:“你是我女兒,她沒那個膽子。”
蘇澄嘆道:“娘,我爹是活在夢裡麼?她娘家兄弟有錢、又有兒有女,心裡頭早就把她自己同我母親平起平坐了。不信,讓福兒審問那個自稱看見了黑衣人的媳婦子,你躲著偷看。”
蘇韜知道賈桂身份,頓了頓:“為何讓她審?你老子才是荊州知府。”
蘇澄抿了抿嘴瞧著他:“因為您老不會審後院女子。”蘇韜扭頭看張氏,卻見張氏一副等好戲瞧的模樣,心頭忽然湧起一股怪意來,並五味雜陳。
一時張氏命人把那媳婦子帶了進來,蘇韜蘇澄父女倆藏在屏風後頭,賈桂笑眯眯坐在張氏身邊。媳婦子垂手在堂下站著。她還記得賈桂手勁兒大,有幾分戒備。賈桂乃道:“這位大嫂,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你根本沒看見什麼黑衣人,你也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何姨娘給了你不少錢、說不得還有別的好處,你也知道我知道。開個價吧。”
那媳婦子道:“王姑娘說什麼呢,我竟聽不明白。”
賈桂道:“不論何姨娘給多少,我翻倍。”
媳婦子道:“我當真看見了,若撒謊兒必不得好死!”
賈桂道:“兩倍。”
“五雷轟頂,死無全屍!”
“三倍,不能再多了!”
張氏忽然說:“十倍!”那媳婦子嚇了一跳。張氏道,“那何財主才幾個錢?全部家當加起來還抵不上我女兒頭上一根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