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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席話說來,賈琮等人目瞪口呆,賈環先喊:“天下還有這樣的事!”

    賈琮白了他一眼,哼道:“長見識了吧?子曰,苛政猛於虎,這句話簡直是萬古不變的永恆真理。”

    李文哭道:“為了能免些稅錢,我四處求爹爹告奶奶、麵皮早丟到萬丈深淵裡去了,卻是半分也無用!那些大爺當面都說好好好我必設法去上頭說好話免你們的稅,回頭一個銅錢不能少。旁人指點說,拍馬屁沒用,須得送銀錢才行。可憐我李文兩袖清風,幾個俸祿都填進稅錢里了,哪裡有銀子送他們!”

    麼兒眼中不禁滾落幾顆淚來,低嘆道:“這便是趨炎附勢、膽小怕事了。”

    李文抹了抹淚,向賈琮道:“怎麼高大人不曾使人來加那些稅目麼?是下頭的人欺上瞞下?”

    賈琮斷然道:“除去國法當定的,家叔從不曾向下頭加收旁的稅目。李大人,不如拿稅冊子來我瞧?”他說的這般磊落堅決,連龔鯤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麼兒也與劉豐小溪等人對了個眼神——沒一個信的。

    若是尋常時候,李文縱是個草包也不會將朝廷收稅的帳冊子拿給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兒瞧的。只是他委實讓稅錢逼得無路可走了,見了賈琮如得了救星一般,急忙衝到裡頭捧了一疊子帳冊出來,也管不了賈琮還是個孩子,一一指給他瞧:“這個茶稅,我們縣裡連茶鋪子都沒有,除了那兩家富戶壓根沒人喝茶,我都喝不起;這個船稅,我們全縣唯有一條小河溝子……”

    賈琮瞧著目瞪口呆:“這派稅的人是二百五麼?哪有這般不著邊際的?怎麼不收放屁稅呢?”

    李文立時說:“雖沒有放屁稅,竟有吃米稅!百姓買米須得繳稅的!”

    賈琮感覺三觀又被刷新了底線——誰說古人不新潮?消費稅都有了。

    李文嘆道:“高少爺,再這般下去,只怕要民變的。我李某對不住朝廷啊。”

    賈琮登時明白自己方才的裝逼是白裝了,人家壓根兒沒信高歷不曾下這些令,這通又哭又鬧便是誠意折騰給自己瞧的,大約死馬當活馬醫,想借自己這個不知真假的高少爺之口直接向高歷越級申訴了。遂也裝出一副憂國憂民小憤青的模樣來:“大人,我必如實告訴我家叔父,拿住那些私自往下頭亂派苛捐雜稅的小人。”

    李文忙向他一躬到地,含淚道:“安谷全縣百姓的性命都託付少爺了!”

    賈琮慌不迭站起來扶住他:“老大人,折煞我了。我不過一個黃口小兒,豈能當得起老大人之禮。”乃又還了他一禮,“謝老大人一心為民,實在乃家叔之幸也。”

    龔鯤聽他說的是“家叔之幸”不禁翻了個白眼子。可憐高歷連這個遠方表侄子的面都沒見過,已經被他刷成諸侯了。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卻說賈琮冒充高歷之侄從安谷縣令李文處見了平安州的許多無厘頭捐稅冊子,皆是上頭派下來的,不由得疑慮起這位表叔的人品智商。一時李文問他們下榻何處,他因說:“我們乃是去京里購置老太君之壽禮的,這些東西存放他處恐怕不便。不知大人可否行個方便,借貴衙暫存一夜。”

    李文忙一疊聲的答應了。又有幾分尷尬的道:“只是我們窮鄉僻壤沒什麼好招待的。”

    賈琮說:“大人不必忙,貴縣想來也有飯館兒,我請大人吃頓飯當是替家叔相謝不查之過。”

    李文何嘗聽說過高官貴眷請下頭的小縣令吃飯的?本來心中隱約有一絲疑慮,這會子全沒了。

    龔鯤乃問:“不知貴縣可有好些的客棧?我們此行人倒是不少。”

    李文苦笑道:“客棧自然有,只是委實算不得好。”遂想了想道,“不如就請高少爺在縣衙委屈一夜如何?”

    賈琮道:“怕也住不下。只留幾個在縣衙吧,我晚上細瞧瞧這些亂七八糟的捐稅都是什麼玩意。”

    李文忙答應了,又安排外頭的車馬進來,與他們收拾屋子。賈琮賈環龔鯤麼兒劉豐小溪等晚上預備看帳,便住在縣衙;旁人悉數往外頭住去。一時李文領著他們去了縣裡最好的一家飯館,依著賈琮看不過是個農家樂罷了,口味倒是不錯。臨走的時候龔鯤特依著價目一個子兒不少也一個子兒不多的給了錢。見多上頭下來的人白吃白喝,連此事也惹得李文嗟嘆半日,賈琮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回了縣衙,賈琮便充起了大頭,幾個人肆無忌憚的查起帳來。李文只當他是個早慧的小少爺,既能單獨去替老太君採買壽禮,想來不尋常;又一心盼著他能替縣裡免些雜稅,要什麼給什麼。後來龔鯤悄悄替那老頭的白開水裡頭添了點料,讓他先睡去了。

    麼兒瞧著那一長案的帳冊子,嘆道:“若獨安谷縣是這般還罷了。若各處皆這樣,天下將崩。”

    賈琮笑道:“不會。這是個窮縣,縱有民變也惹不起多大風浪來。如今天下富足,只是增些捐稅,數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崩不了的。”

    賈環橫了他一眼:“不賣關子會死麼?快些說。”

    賈琮撇了撇嘴:“何曾賣關子了?還沒來得及說麼。天下的百姓極能忍耐。單從這帳冊子來看,怕是咱們早兩年造的孽。這些捐稅都是從咱們出合縱之計後次年開始逐漸往上添的。”他嘆道,“六王因憂心讓天子滅頂,想必暗地裡都欲養兵。養兵是天下最燒錢的事物,他們比著從前更需要銀錢。高家大約是六王爺的死忠,自然開始替主子刮平安州的地皮了。他開始颳了,保不齊別處也颳了。哎,一不留神造了個孽。”

    眾人聞言也不禁默然,半晌,賈環強笑道:“也未必……保不齊……”他說不下去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罷了,錯了便錯了,我認。”

    賈琮道:“幸而還聽聞哪裡有民變,大約現在讓他們收手還來得及。”

    龔鯤眼中閃過一道寒芒道:“三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般倒是與咱們有利。”

    賈琮扭頭瞥了他一眼:“這是小節麼?”

    龔鯤道:“天下太平、天子無物轄治,便唯一人獨斷,這是你說的。”

    賈琮道:“沒錯,是我說的。但我沒說天下亂了就不是天子獨斷。如今我朝富庶,幾個王爺皇子在短短十幾年是沒辦法榨空的。苛捐雜稅古而有之,柳河東曾做《捕蛇者說》,其時捐稅如何?偏他文章寫了過百年後唐朝才滅亡。我說了許多回,天下百姓極能忍耐。日子過的不如從前,他們能忍;過不下去,他們能忍;過的唯剩一衣一食,他們依然能忍。再者還能去為奴活命呢。除非天下百姓大都活不了了,家中無糧、郊外無野物果腹、又有如黃巾一般號令,才會群起而反。區區尋常小縣民變算什麼?隨便召來一路人馬便可滅之。”

    賈環皺眉道:“依著你說,便是沒法子了?若來日聖人當真欺負咱們家、或是被東府帶累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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