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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朱桐含笑問道秦王:“王公子覺得這鋪子如何?”
秦王遲疑片刻:“那夥計好生勢利眼。”
朱桐道:“一個從粗布到緙絲都賣的大鋪子,夥計如此勢利眼,魯國是沒有的。魯國夥計縱心裡瞧不上買粗布的窮鬼,明面上決不敢擺出來。但凡有,皆讓東家給開除了。”他指了指鋪子,“這夥計能如此張狂,便是因為他東家不愁沒有買賣做,故此對夥計也沒什麼要求。這說明秦國還不是市場經濟。”他頓了頓,“順帶說一句,濟南和京城的緙絲料子也都是這個價錢。但濟南的魚白布也只二十三四文一尺。由粗布和粗糧的價錢,可知最窮的老百姓日子過得艱不艱苦。”
秦王點點頭:“秦國百姓比魯國燕國都艱苦。”
朱桐道:“在魯國,沒有哪個賣緙絲的鋪子也賣粗布,賣粗布的鋪子也租不起最貴的鋪面。而長安竟把一兩七錢一匹的粗布和六百兩一匹的緙絲料子擱在一個鋪子賣,這也違法市場規律。王公子看,這東家為何要在如此值錢的鋪子裡賣粗布?”
秦王哪裡想過這些?茫然道:“不知。”
朱桐回頭瞟了一眼:“王公子可使人查查這鋪子背後的東家。一兩七錢一匹的粗布定有大宗買家。比如秦。王府、或是軍隊。”秦王身子一動。
朱巍道:“秦。王府能使多少粗布,必是軍隊無疑了。”
劉戍道:“魯國的軍需不從鋪子裡取貨,都是直去廠家定的。”秦王抬目看了他兩眼。
朱桐領著人往前走。正要進一處茶葉鋪子,忽聽前頭一陣大亂,有人喊道:“殺人了殺人了……”
朱巍立時掩在秦王身前,劉戍如聽了天籟似的,腳不沾地往前跑。朱桐皺眉,才剛張口又閉上了。朱巍道:“桐兒,快把劉大官人喊回來啊!”
朱桐搖搖頭:“他愛熱鬧,不會聽我的。”
朱巍道:“既是殺人,定然生亂,若有個三長兩短不是頑的。”
朱桐微笑道:“叔父放心,市井打架決計傷不著他半分。”
話音剛落,只見前頭跑過來兩個人,一個逃一個追。一眾護衛立時將秦王圍了起來。護衛們身材高大,眨眼擋住了秦王視線。秦王還是個少年,好奇心重,急的伸頭探腦。眨眼間二人已跑到近前,追的已趕上了逃的。
逃的這位短衣襟小打扮,當是打手護衛一類人,腰間分明有佩刀卻不曾拔出,神色慌張驚恐。追的這位穿著土布短褐像個農夫,手提長朴刀,身上臉上不知濺了多少血。說時遲那時快,追的舉刀望著逃的後頸橫揮過去。耳聽“咔嚓”一響,逃的人頭落地,身子還往前跑了幾步撲通栽倒,鮮血頓時噴涌而出。滿街的人都驚呆了。人頭咕嚕嚕滾到朱桐腳前不遠處停了下來。秦王早已嚇軟了,癱倒在一個護衛身上。
殺人者面冷如霜,抬起胳膊抹了把臉上的血,一眼不瞧那死人轉身往回跑。
朱巍率先回過神來,喊道:“莫讓殺人犯跑了!”
只見劉戍迎面跑來,攔在路當中喊道:“往哪兒走!”一面說一面拔出佩刀。
那殺人犯大聲道:“好漢莫要多管閒事。我尚有仇家不曾殺。待殺乾淨了,任由官府處置!”
正文 第892章
話說秦王與朱家叔侄出門閒逛, 偶遇有人當街行兇。劉戍攔在殺人者身前狂笑兩聲:“小子, 算你運氣不好。大爺我可巧閒的難受, 想找人打架!”
殺人犯不曾放慢步子,如颳風般朝劉戍衝過去。劉戍揮胳膊引刀欲砍,他竟先雙手舉起朴刀劈頭便剁。劉戍看那刀勢來的急猛, 登時手腕子一轉橫刀架住那人的朴刀, “當”的一聲火星四濺。那殺人犯揮刀之前雙腳已躍起,借兩刀相撞之力在空中翻了個跟斗,跳馬似的直從劉戍頭頂翻過去了!穩穩噹噹落在其身後。劉戍急忙轉身, 此人已經朝來時之路跑了。劉戍大喝“哪裡走!”撒腿便追。
朱桐忙說:“你們護著王爺,我過去看看。”
朱巍一把拉住他:“你去作甚!劉戍武藝高強,你只是個書生!”
朱桐道:“我疑心此人有冤。且我那大舅子不是個心細的,又多日沒跟人打架手腳都癢, 摻合進去恐怕被人利用。”不由分說快步跟上前去。
秦王終究是個少年,見此熱鬧, 又害怕又好奇。聽朱桐說“有冤”, 不由得生出一股擔當來。扶著護衛道:“孤王也去。”
朱巍並護衛首領齊聲道:“王爺不可!”
秦王咬牙站直了道:“有歹徒在長安街頭肆意殺人,豈非孤王之過?若此人當真含冤,因告官無門唯有自己動手報仇,也是孤王的不是。”
朱巍急道:“那當是微臣之過才對。”
秦王搖頭:“朱愛卿不必再勸。”執意要去。
眾人無奈, 都打起精神來護衛他沿路而行, 護衛首領吩咐手下人把火。槍取出來。前方有人絡繹不絕奔逃而出,兼愛看熱鬧的閒人往前湊,亂作一團。走了三十步左右, 路邊見一小巷,寬窄能過馬車。逃跑之人從巷中湧出,遠遠傳來驚喊聲與慘叫聲,地上踩著許多血腳印。幾個護衛上前開路,秦王朱巍走進巷子。
巷中門戶緊閉。再行十幾步,徒然見地下撲著一具屍首,打扮與方才死的那位一模一樣。後心窩開了個口子,血流滿地。復前行了三百來步,只見前頭西面一排七八扇大門洞開,而東面依然屋門緊閉。人群便是從西邊出來的,這會子已跑得差不多了。
朱桐正立在東面一座宅子門口的石鼓上張望,見了他們趕忙跳下來。朱巍等人走到他跟前。朱桐低聲道:“怎麼把王爺帶進來了。這兒只怕不簡單,我都不敢貿然進去。”
朱巍忙問:“劉戍呢?”
“追著兇手進去了。”朱桐道,“他武藝高強,應當無礙。”
秦王忙問:“如何不簡單?”
朱桐手指頭往身後指了指:“這巷中別的房屋都尋常,只是光天化日門戶緊閉有些古怪。論理說街坊出了事,總有膽大的出來瞧熱鬧。偏對面那些——”他指道,“尋常人家都是每戶開一扇門,對面是每間屋子開一扇門。”眾人朝對面張望,果然是一溜的八扇門挨著排過去,且唯有三扇門門口有石鼓。
朱巍道:“顯見那本是三座宅子,只有三扇大門。不知何故將臨街的屋子都破開了門。裡頭想必也把三座宅子連成了一座。”
朱桐點頭道:“死的這兩個,瞧打扮俱是護院打手。做的大約不是什么正當生意。”正說著,對面傳來一聲慘叫。朱桐跌足,“又死了一個!快進去。”抬腳便走。秦王緊緊跟著。
穿過對面的門,眼前豁然開朗。原來臨街這幾間屋子早已打通,且後牆悉數拆除只餘一排柱子,猶如大戶人家的門房。門後是個大院子,院中有假山盆景池塘,塘中游著數十尾紅鯉。池塘邊仰面躺了具屍首,胸口立插著一把朴刀,看打扮也是護院。兩旁乃抄手遊廊,連著院子後頭五間正房。雕樑畫棟繡幕珠簾,好不富貴。正房分兩層,樓上有打鬥聲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