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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姑冷笑道:“再柔順她也在上位好麼?又有老太妃幫著教著。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我以為,不論當年選了哪位,最終都是這樣的。我本來想著,與王妃兩不相干、我不惹她她也莫惹我便完了。殊不知你獨有一個。你既在我屋裡、就不能去她屋裡。偏她地位在我之上,與她而言這本來便是不公的。老太妃是個規矩人,必不許通房侍妾等有壓過王妃之處,故此她自會想法子教出王妃來。此等不死不休之爭、何其狹窄!我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唯有靠你的俸銀月錢吃飯才能活命、或是唯有靠你的院牆護著才不至讓人打死。外頭海闊天空,何等逍遙自在。”
霍煊面色一沉:“你這是不肯回去了?”
秦三姑瞧了他數眼,臉上浮出幾分悲意來:“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想讓我回去?我回去可怎麼過?”
霍煊道:“你只忍一時便罷了,我會命她不許難為你,想來她也不敢亂來。來日我帶你回南邊軍營去,如從前一般,可好?”
秦三姑道:“既這麼著,走的時候你順路來接我,回京將我撂回此處,可好?”
霍煊惱道:“你這麼大一個側妃不在府中,我面子卻擱在何處?”
秦三姑一怔。半日,不禁怒極而笑:“原來你的面子竟是比我的每日煎熬要緊。”因面上一寒,“你抓不走我,信不信?”
霍煊急了:“我實在是想你想的緊!我既回來了,闔府我說了算,旁人又算什麼呢?誰敢把你怎樣?”
秦三姑立時道:“如今你都知道我在這裡了,想我便來見我不完了?為何非要跟你回去?你就不想想我日日要對著害了我孩子的老太妃與我害了她孩子的王妃,如何熬日子?”
霍煊撂下臉來:“你若這般固執,就莫要怪我了。”
秦三姑哼道:“罷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有本事你試試。”
霍煊今日帶的人不多,此處又是秦三姑的地盤,故此不敢莽撞。冷哼一聲,撤身走了。
待數日後霍煊查清楚許多事了,特領著許多兵士過來,秦三姑早蹤跡不見!又去尋她的手下,都說三姑接了一樁極大極值錢的保鏢生意,前日就親護鏢往西北去了,說的有模有樣的顯見不偽,不由得連連跺腳,狠狠的道:“我竟不信你一直不回來。”又讓人時時留意這邊的消息。
本以為此事可以暫了,不想那老太妃兩日後竟親臨她一處極大極要緊的古董鋪子,讓掌柜的轉告給她幾句話,什麼從前委屈了她、然她也有不是、橫豎是一家人既往不咎云云。
幸而那掌柜早得了的話,橫眉立目道:“沒見過這般無賴的,有個好人便是你們家的?也不瞧瞧你們家養得出我們當家的這般人物麼!我們先前當家的鐵牛大哥雖沒念過書,那可是威震京城響噹噹一條好漢,誰敢說他媳婦是旁人家的小老婆,信不信我們兄弟一道砸了他全家!我們雖不是當官的,不怕死肯交命的也有幾個!”周圍的夥計一併吶喊助威,算盤笤帚抹布都舉了起來。
老太妃何曾見過這等粗人?嚇得連罵了數聲“作死的奴才,反了”,急匆匆走了。那掌柜的領著夥計在後頭一陣拍手鬨笑。
秦三姑直到打烊後才敢從後頭溜回來,聞之淌淚道:“我以為藏一藏便過去了,不曾想他們當王爺、太妃的一個個如此無賴,光天白日就想欺男霸女。幸而有你們在,不然我卻如何下地去見鐵牛哥哥。”
王公貴族強占民女之事實在太多了,縱然有人拿出證據來證明她就是南安王府的逃妾,這些人心裡也定以為是偽造的,遑論他們壓根兒沒有證據。況秦三姑素日待他們極好、自己又過的清苦,功夫壓得住人、生的又極美,早得盡了一干人心。故此眾人個個都拍胸脯道:“當家的放心!有我們一日、斷不讓當家的被人欺辱了去,憑他是個什麼王爺太妃,惹急了咱們造他個鳥反。”
秦三姑嘆道:“想來那王爺不過街頭偶遇一回動了念頭,可恨我偏天生了這張臉。終歸他們勢大,我還是出去暫避一時的好。從來貴人多忘事,日子一長、大約也便忘了。”
下頭的小夥計不禁哭道:“分明是他們沒道理,怎麼竟要當家的避出去呢?太欺負人了。”
那掌柜的卻點頭說:“很是。自古民不跟官斗,縱是咱們占著理兒,拿人家的勢力沒法子。當家的且出去走走也好。”
故此秦三姑便一一做下安排,好生安慰了黑子、黑子萬般不舍,自己收拾好行裝準備南下。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這日林海將要辭京南歸,終是將黛玉送回了榮國府。賈母拉著他哭了半日,只說賈赦不孝。又命人去喊寶玉來。林海哪裡知道他們府里下人換血之事?還以為是因不許寶玉入女孩兒們的院子違了她的意思,只虛應付幾句罷了,回頭竟又特尋賈赦拜託了半日。賈赦自然是拍胸脯保證“都包在我身上。”直至林海出府,寶玉皆不曾露面。
賈母大奇,向鴛鴦道:“早就告訴寶玉今兒他林妹妹會回來的,也特讓他別去上學,怎麼竟沒有等在這兒?”
鴛鴦躊躇了會子,道:“要說起寶二爺,如今跟變了個人似的。日日上進不說,連寶姑娘那兒他都不去了。”
賈母點頭道:“我早就知道寶玉是個好的,從前不過還小、不懂事罷了。你瞧如今,他老子都日日誇他呢。看誰還抱怨我護著他!”
鴛鴦忙奉承了幾句,心下卻是有幾分明白。天下哪裡有自己忽然就懂事的理兒?寶二爺也是自打二房失勢才忽然上進罷了。
賈母遂命那些給姑娘們守院子的女人,不得再攔著寶玉了。那些女人口裡應了,另有賈赦特使人來叮囑萬萬不得再放他進去,都以為來日有的熱鬧好瞧了。偏這日寶玉下了學,知道黛玉歸來,竟壓根兒不曾過去,只使人送了許多他平日攢的好東西罷了。可嘆林黛玉如今一顆心都掛在她父親身上,只焦急萬分,委實無暇分神去旁的上頭。
賈琮等在碼頭送林海一行人上船。他特拉著秦三姑悄聲問:“那個人相信你走了沒?”
秦三姑黯然道:“倒是信了,只是他在我那知古齋撂下話,要等我回來。”
賈琮寬慰道:“此一時彼一時,等你去南邊再回來快也要大半年,說不定許多事都變了,他早已回軍營了也未可知。”
秦三姑嘆道:“我卻是不明白,我如今都肯做個外室了,他竟連這個都不答應?”
賈琮拍手道:“三姑姐姐!這個叫做男人的占有欲,你們女人不懂的。他覺得你是他的所有物,他雖愛你,卻不能讓你在他控制之外。你若讓他糊弄得信了或是心軟答應他了,從此又是黑天白日的內宅爭鬥,何等憋屈,好人都要憋出變態來。”
秦三姑忍不住敲了他一下,嘆道:“自由日子過慣了,若回那裡去,我怕是當真會憋得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