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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夫遲疑片刻,嗤道:“我主早已是真命天子,令主卻不過是泉下亡魂。”

    首領也嗤道:“真命天子?先帝把持朝綱十數年,三王爺在位不當權,不過是具傀儡罷了。好容易盼到他老人家駕崩,以為可以親政,又讓九王爺竊了國。如今看來,九王爺才是真命天子。”

    車夫咬了咬牙:“無須逞口舌之能。我只問你,若聖人不在你手,玉璽、虎符爾等從何處得來?”

    首領怔了怔:“玉璽?玉璽與我等何干?虎符是我制的。那個我極熟絡,閉著眼也能畫出來。”

    車夫眉頭動了動,問道:“從詔獄以偽詔劫走一干大人的不是你們?”

    首領道:“我劫他們作甚?又不能為我所用。若劫了又豈能放回去。那些是一群山賊劫的。”

    車夫一愣:“山賊?”

    首領道:“說是有人花一千兩白銀雇他們做事,他們給了我五十兩算作租金,租了我這後山存一日東西、晚上就取走。既得了人家的錢,我不曾過問查看是什麼。橫豎只來山上轉了一圈便走了。”  

    車夫又愣了:“不是你們劫的?”

    首領鄙然:“迷藥之類的偷雞摸狗勾當,我滴……我輩所不齒。”

    車夫聽他聲音洪亮,昂首挺胸,又看他身材健壯,顯見是個領兵打仗的;他身後這群人雖蒙了臉,其身姿顯見也是精兵。他方才這句話又說得光明磊落,不覺便信了。心頭不住的盤算先義忠親王手下還有誰那般熟識虎符,竟有本事沒有實物做模子便能仿製。那個“我滴”顯見是差點失言通名報姓了。只想不起來這個“滴”本來當是哪個姓氏,他遂暗暗將御林軍要緊的將領在心頭過一遍,也不曾有可疑人選。這頭領的氣勢,若在御林軍中必不會泯然眾人的。

    首領又道:“既你們沒傷郡主,送你們一個信兒算作答謝。劫獄山賊所制偽詔上的玉璽不是真的。”

    車夫道:“我自然知道不是真的!”

    首領道:“我朝天子玉璽印文為‘昊天之命皇帝壽昌’;偽詔上的印文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只怕是山賊們從戲文中聽來的。故此他們不會是司徒硠的人。”  

    車夫雙眼一亮!旋即又搖頭,低聲自言自語:“若天子能得自由,豈能坐視諸王成如今模樣。”

    首領道:“你主害了我主,血海深仇日夜不忘;我幫了諸王一手,替主公拆了你主江山,也算報了仇。如今咱們兩家皆見不得人;我家早晚平反,倒是你們日子更艱難些。同是輸家,何苦來苦苦爭鬥。各有把柄在彼手,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車夫思忖片刻,道:“若聖人不在你手,盯著你們也無用。也好。換人吧。”

    首領擊掌兩下,他身後那兩位黑衣人抬起春凳送到雙方正當中的空地,如木頭樁子一般直立在那兒等著。車夫示意身旁那戴斗笠的,那人遂向淨元師太道:“郡主請。”淨元師太哼了一聲,妙玉攙著她,龔三亦在後頭跟著走到當中。兩位黑衣人護著他們三人緩緩往自己那方走。戴斗笠的彎下腰雙手攏起劉登喜與春凳,輕鬆無礙的將春凳橫舉著扛在肩頭,劉登喜便在春凳之上;他又邁大步走了回去。對面那首領不禁喝彩了一聲“好漢子!”

    一時淨元師太等回到己方,那首領向她躬身行禮:“末將營救來遲,望郡主恕罪。”  

    淨元師太念了一聲佛道:“將軍辛苦。”

    首領又向妙玉抱了抱拳,妙玉也垂頭念一聲佛。這會子他下頭的人已將龔三亦身上的繩索解開,首領乃向他也抱拳道:“承蒙好漢相助。”

    龔三亦瞥了他一眼,不言語。

    對面也替劉登喜解開繩索掏出口裡塞的布巾子,劉登喜咳嗽幾聲,有人給他遞上水壺。車夫忙問:“公公可好?傷在何處?”

    劉登喜緩了緩,苦笑道:“打了一輩子雁,反被雁叨了眼睛。人家這套子下得周全,步步精細,雜家服了。”又道,“他們用的是火。槍,我四肢俱中了。且打得極准,必是練家子,只怕火器營有他們的人。也已替我醫治過了,只是一時半刻難好。”

    車夫點頭:“末將知道了。他方才說的‘滴’只怕是姓氏未曾說完。”

    劉登喜道:“我已大略有數。”

    車夫又點頭,問道:“公公看他們說的話可是真的?”  

    劉登喜道:“不知真假。須得先去查查那玉璽可當真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當日那獄卒雖一口咬定就是真玉璽,劫獄那晚上他極為倉促的只瞧了一眼,保不齊是他記錯了。”

    車夫躬身應“是”。

    劉登喜道:“你扶我坐起來。”

    那車夫便扶了他坐在春凳上。劉登喜嗓子雖尖,卻能傳出老遠去。他道:“范先生好功夫,雜家佩服的緊。丁將軍,今番算我栽了,咱們後會有期!”遂揮了揮手,那戴斗笠的又將他連春凳托起,車夫打了個呼哨,他們的人紛紛從高樹矮林中出來,跟在後頭一徑下山去了。

    眼瞧著他們一行人沒在山間,這頭的首領也揮了揮手,一隊人馬擁著淨元師太往真無庵去了。

    及進了庵門,因姑子們悉數在前頭念經做功課,庵中四下里無人。那首領向淨元師太抱了抱拳,領著人一徑從地道走了。淨元師太長嘆一聲,道:“都先歇著吧,有事過後再說。”龔三亦點點頭,向她行了個禮,也從地道走了。

    一時龔三亦打開自家的地道口推開水缸上的蓋兒鑽出去,一怔。只見龔鯤賈琮賈環賈維斯石秋生圍成一個圈兒坐在四周,眼巴巴的盯著自己,不覺好笑,眼眶也有幾分熱。  

    賈琮先“嗷”了一聲:“先生你回來了!”不待龔三亦說話,一個箭步衝上去箍住老頭的脖項,“嗷嗷先生你回來啦~~”

    龔三亦嘴角含笑:“好了快下來!我還帶傷呢。”

    “啊?”賈琮猛然跳開,“傷哪兒了?早知道不給那老太監治傷!”

    龔三亦道:“並無大礙。”乃邁步從缸中出來,弟子侄孫們一擁而上紛紛喊“先生”、“三叔公”。他一瞧石秋生眼圈子黑乎乎、眼睛血紅,便知道這些日子他皆沒睡好,拍了拍他的肩頭。

    眾人同到書房,賈維斯親替龔三亦斟茶,老頭喝了會子才說:“你們今兒喊我做‘好漢’極好。我亦扮作了與王爺無關之人。”

    賈琮道:“因劉登喜的人還頗為信任我,我猜先生的身份當是沒暴露的。你本來就鬼,在他們手上時日又短,他們未必能套出話來。先生是怎麼說來著?該不會說你是去真無庵偷東西的吧。”

    龔三亦微笑道:“我自稱是晉陽郡主的姘頭。”

    賈琮怔了怔,腦中一個遙遠熟悉的典故閃過:“那個……劉登喜喊的范先生是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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