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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琮輕聲道:“虎符。”崔老太爺渾身一震。
柳小七含笑道:“真定府就在隔壁。”
崔老太爺頓時熱淚盈眶,拜地而哭:“天不亡我崔家啊……”那報信的崔氏族人也跪倒在他跟前,二人抱頭痛哭。
賈琮等了片刻伸手道:“內什麼……有點破壞氣氛啊。不過您老得先把虎符還我。”沈之默孔允憲皆忍不住笑了。崔老太爺也來了精神,抹抹眼淚爬起來,雙手送回銅牌。那族人又想哭又想笑,神色滑稽。
老頭兒整整衣裳,取帕子擦乾淨臉,把兩隻胳膊往身後一背,威風立時回來了。此時衍聖公也從屋中出來,二人相對行了個禮。崔老太爺向賈琮道:“周國主,大恩不言謝。”賈琮微笑拱拱手。老爺子轉身而去,一步步穩如泰山。柳莊悄然跟在後頭。
午飯時柳莊才回來。崔家做事倒是撇脫,直送了那領兵的將軍整整一匣銀票子,求讓婦孺略帶兩件衣裳、明兒再上路。崔老太爺低聲道:“案子還沒結,過幾日再有變動也未可知。”
那將軍不是齊國本地人,乃前幾年從燕國投靠而來的。見過燕王幾個兒子鬥來鬥去,世子說換就換說死就死,唯有銀子最可靠。故此他笑呵呵抱起匣子道:“好說好說。末將不著急走,老太爺只管好生收拾。”
次日一早,除去崔老太爺自己得了齊王特赦,其餘嫡支子弟不論男女老少悉數被送上了囚車,足有兩百多口。霎時哭聲震天。到了下午,路過清河縣的客商說起一樁奇聞:有群青壯年男子不知何故躺官道上睡著了。
正文 第870章
齊王派兵去清河縣捉拿崔氏族人, 不料才走半日的功夫便著了道。
上頭本來吩咐速去速回,言下之意便是到地方抓人就走。領頭的將軍收了崔家賄賂,在清河耽誤一宿。因恐回去遲了受上司責備使勁兒趕路, 兵士疲倦不已,中午過後愈發昏沉。遠遠的望見前頭路邊有座房子,正是他們昨日來時曾到過的一家飯館, 遂停下暫歇。
有個犯人給了囚車前的兵士一錠銀子,托他求將軍過來話說。將軍走到那囚車旁。裡頭的犯人是兩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說話的那個生得鼻直口闊方方正正一看就是好人, 另一個仿佛在生悶氣。那人從囚車中低低的伸出一隻手。將軍會意,也伸手過去, 從犯人手中接過一塊玉牌。犯人低聲道:“這是小人祖父年幼時,先帝御賜的。”將軍身子一震, 攥緊了玉牌。犯人又道,“小人等皆疲乏口渴, 求將軍許小人也買口茶喝。賣茶處必有水井。若熱茶不夠, 井水也成。”
將軍細看那玉牌乃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雕,正面是蘭花, 背面刻了兩句詩。他不大認得字,瞧半日瞧不出寫的什麼。整塊玉牌水頭十足毫無瑕疵。乃點點頭, 貼身收了預備回去給他兒子。遂含笑道:“今兒趕路委實辛苦。也罷,就給你們弄些水喝。”
進了飯館一瞧,還有三四撥客人在此歇息。東家到後廚查看去了,夥計還是昨日的那幾個。熱茶將將夠兵士解渴, 囚犯縱給了錢也只能喝井水。好在這些囚犯並無怨言,都謝謝官差大人賜水。將軍暗自讚揚崔家不愧是大族,族人好生懂事。不多時,便看眾兵卒個個瞪大了眼,口角邊流下涎水來,你揪我扯往後便倒。將軍心說“不好”,拍案而起。誰知他自己亦頭暈眼花,“撲通”倒下。心中洞明,身子麻木動彈不得。
夥計驚呼:“這是怎麼了!”
“莫急莫急,不與你們鋪子相干。”便看那飯館後頭轉出一個人來,笑呵呵道,“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這廝從崔家出來,斷乎少不得收人好處。小的們,細細搜查!”眾客商齊生應“是。”
有個客商道:“大王,囚車裡頭那些如何處置?那都是清醒的。”
大王瞥了他一眼:“什麼如何處置。上好的貨品,男的賣去南美、女的賣去吳國。他們身上定然沒少帶著值錢之物,連衣裳都是好料子,統統上平安州賣去。”
另一個客商道:“依我說,他們人也不多;把兄弟們全都喊過來,剝掉這些鷹爪孫的衣裳咱們穿著,當一回官兵如何?大王也做一回將軍。”
大王坐在桌子上翹起二郎腿俯身打量了那將軍會子,悠悠的道:“有趣,就這樣吧。”客商們歡呼,一擁而上剝下齊軍的軍服。當時齊軍都還沒徹底昏迷,只光著眼面面相覷。
幾個夥計早軟了腿,跪地求饒:“各位好漢,不與小人相干!”
那大王笑道:“雖不與你們相干,我們卻嫌官府呱噪。你們暫等等,我們做完買賣自然放了你們。”乃喝令小的們綁了。又有人推著已五花大綁的東家出來丟在夥計們一處。耳聽一陣哭爹喊娘,官兵們陸續睡死過去。
醒來時已是下午,他們發覺自己人全都躺在官道上,囚車和馬不知去向。將軍嚇得渾身冰涼。四處尋找,銀票匣子蹤跡不見,倒是方才得的那塊玉牌還在。他本有心猜疑可是崔家所為,偏如此要緊的玉牌竟沒取走?仿佛又不是了。尋回飯館,裡面東傢伙計跑得一個不剩,櫃檯中竟還擱著銀錢。雖砸了差事,依然得回去復命。將軍收好飯館的銀子,垂頭喪氣領人回到都城。
盧大人聞報大驚,拍案吼道:“遇上了黑店?!你速速從頭說明白!”
這將軍苦著臉道:“去時也在那兒吃了,好好的;誰曾想被賊人盯上。”不敢隱瞞,他從頭細細回稟,末了從懷中將玉牌取出。
柳莊從屏風後頭走出來看了看,道:“先帝曾命內務府做羊脂白玉的十二月花牌,莫非就是這個?聽說太皇太后那兒有個牡丹的。”
盧大人奇道:“柳先生還知道這個?”
柳莊微笑道:“我打小在宮中長大,紫禁城裡頭一磚一瓦皆熟絡。”盧大人愕然。柳莊接著道,“不過我並沒看過這個。不知王爺可看過沒有,拿去煩勞他老人家認認。”
盧大人思忖片刻道:“縱然是真的先帝御賜之物,未必就不是崔家作為。”
柳莊道:“南美太遠。打發人去吳國人市找找,看能買到他們家的女人不能。再上平安州……平安州有些難辦,大半鋪子都銷贓。”他想了想,“舉國上下除了燕國,都有人市。怎麼就想著賣去南美吳國呢?魯國楚國不是都更近些?外洋也是東瀛最近。”
盧大人不覺讓他引著跑:“會不會賊寇本是吳國人?”
那押送的將軍立時喊道:“大人!賊人有吳越口音!”
另一個陪著他進來作證的親兵道:“那大王是齊國口音,提議假扮官兵的嘍囉才是吳越口音。我還聽見了蜀國口音的。”
柳莊哂笑道:“倘若真是各地賊寇所為,崔家也算自作自受。這些人原本散在各國,偏是他們召集而來。如今崔家倒了,綠林人立時反噬其主。真真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盧大人捋捋鬍鬚長嘆一聲,歉然道:“只是王爺答應柳先生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