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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聖公忙說:“聽聞王爺查抄了許多人家。”
賈琮點頭:“還沒到時候,眼下是各式各樣的李代桃僵。快了。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蟬殼脫乾淨之後就該肉搏。到時候刀刀見血你死我活。咱們躲得遠遠的,看最後誰輸誰贏、誰僥倖逃脫誰英勇背鍋。”
衍聖公搖頭道:“我這裡也不安生。王爺派人來借我們家古本,說要修一套儒學全錄。”
“借書?”是了,孔家的書庫裡頭還不定多少珍稀古本呢。賈琮思忖片刻道,“這事兒,只怕他不是近日才起的念頭,應該惦記很久了。想以家族之力對抗朝廷,恕我直言,縱是孔家也做不到。他這次打發人來借、沒借著,下次他也許就會派奇人異士來取,或是乾脆讓衍聖公病逝。孔少爺還是個孩子,哪裡斗得過他們?或是如上回戲樓上那般,直朝孔少爺下手也不是做不到的。”
孔家父子聽前頭已經是面色難看,到後頭便齊聲驚呼:“什麼?!”
孔允憲急問:“戲樓上那事兒是朝我的?”
賈琮假笑了一下:“你們文人再有學問,終究鬥不過明槍暗箭,更不用提火。槍火炮了。寫戲本子的吳離先生,旁人不認得,孔少爺總認得。”
衍聖公面色一沉:“他與外人合謀害我兒?”
“當然不是。”賈琮道,“吳先生沒什麼壞心思,只有些好逸惡勞罷了。孔少爺若因為他的緣故出點子意外,他定然是要護送回曲阜的。回來了想必就不會再走。此人單純好騙,專情痴心,輕易就能讓人拿捏住。到時候你們防不勝防。”
衍聖公皺眉:“聽聞他那媳婦不錯,莫非被什么女人勾搭了?”
“額……我說實話您可別受不了打擊。他媳婦是個綠林賊寇,你們齊國通緝了好幾年。”孔家父子霎時呆若木雞。賈琮聳肩,“而且他不是被什么女人勾搭了。天生的龍陽斷袖,假模假樣成個親並不能改變性取向。”他頓了頓,“我也知道,這個時代就讓你們這樣的家族接受族中子弟斷袖,挺難的。可你們想想,斷袖並不影響他有才啊!《子見南子》那出戲他寫得相當好,一樣能替家族增光添彩。三百年以後,你們這些大儒根本沒人知道,他倒說不定能流芳千古。退一萬步說,人家難道自己想做個斷袖嗎?還不是你們孔家把他生成斷袖的。”
他倒豆子一般說了半日,衍聖公從驚愕中清醒過來,頭一句話是:“他媳婦當真是個賊寇?”
“這還有假?”賈琮道,“要不要一起去曲阜縣衙把畫影圖形的通緝令找出來?這位女賊早投靠了某位殿下,戲樓子那事兒便是她的報復、故意的。”
“報復?!”
“報復你們吳離先生。”賈琮義正言辭道,“人家好端端一個女人,嫁給一個斷袖,等於一輩子毀掉了。還能不恨?”
孔允憲在旁道:“可她是女賊啊!”
“對啊!就因為她是女賊她才有本事報復啊!換做尋常女子豈非只能白白咽下這一輩子的冤屈?還得忍著世人說她生不出孩子。哦,肯定還有人責備她不賢惠不給丈夫納妾。這個女賊原本準備改過自新才嫁人的,你們吳先生直接把人家的心給熄滅了,真真造孽。”
衍聖公皺眉問道:“那女賊呢?”
“在大牢里。孔先生最好扮作什麼都不知道。此事還不定卷進去多少世族、權貴、將軍、大儒,多少別國細作多少王子宮妃。沒看我跑得這麼快麼?惹不起躲得起。”孔家父子互視了一眼,想不明白自家好端端的怎麼會惹上這些。賈琮瞧出來了,好心解釋道,“縱沒有吳太太也有張太太李太太,你們家橫豎安生不了。看門外那些人!誰得了孔家支持誰就離世子金冠更近一步。齊王好這一口。豈不在遐遠,虞羅忽見尋。”
衍聖公思忖良久,問道:“敢問周先生究竟是什麼人。”
賈琮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塊麒麟踏火的金印來隨手擱在茶几上。沈之默脆生生的道:“這位是燕國攝政王賈琮。”
孔家父子登時驚得站了起來。賈琮也含笑站起來拱手道:“別客氣啊二位。我不大擅長說官話。”
話是這麼說,三個人少不得重新見禮,官話依然得說幾句。衍聖公乃鄭重問道:“敢問王爺此來齊國,當真是遊學的?”
“自然不是。”賈琮道,“我是來查案的。那案子實在要緊,偏罪犯又不在燕國。他們都太忙、沒空,遂打發我來了。”
衍聖公不覺笑道:“王爺在世上有千萬種傳聞,真真百聞不如一見。”
沈之默笑道:“你們要不要合個影?”
“對啊!”賈琮道,“拍張照片吧。”
孔允憲立時道:“可是賈氏馬行里掛的那種和真人一般的畫兒?”
賈琮笑從懷內取出一張紙片來親手遞給他:“喏,這就是照片。”孔允憲接過一瞧,是個胖嘟嘟的女娃娃。“這是我閨女苗苗。”
孔允憲將照片遞給他父親。衍聖公看那畫上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可愛,不禁嘴角含笑:“倒是個福相。”
賈琮得意道:“可愛吧!這就是照片。來齊國還不足一個月,我是沒有一日不想她和她娘。帶了她們娘兒倆照片在身上,也可一解相思之苦。”
衍聖公將照片還給他道:“燕國這幾年出了許多新鮮物件。”
賈琮小心收好照片正色道:“那些新鮮物件皆是於民有利的,很快就會蔓延到全國。不信您等著瞧。天下既分,百姓立時就值錢了。連那麼點子小事都不肯為老百姓做的諸侯國,是留不住人的。不論士農工商皆留不住。”
沈之默趁勢道:“衍聖公何不去燕國瞧瞧?齊國這亂子只怕一時半刻平息不了。您老乾脆躲出去,等他們斗完了再回來。塵埃落定後,不論誰是贏家,依然盼著孔家支持他不是?”
賈琮道:“孩子話。衍聖公是一族之長,不可隨意遠遊。”
沈之默嘀咕道:“孔聖人還周遊列國呢。”
柳莊忽然說:“衍聖公若去京城,在翰林院講演幾堂課,林老大人陪著、林丞相領著賈將軍攝政王去聽聽,倒也能壯個勢。齊國從齊王到諸位殿下,並我們在齊國結識的這幾戶世族,個個都說燕強齊弱。有林相和林老尚書做幌子,說不定借書那事齊王便不敢亂來了。”
“咦,對啊!”賈琮順著杆子便爬,“這主意比我方才想的好。”
孔允憲忙站起來拱手:“請問王爺有何主意?”
賈琮道:“我只想著,他既要編書,無非是抄嘛。讓他派細心的儒生來你們府上抄,總比把古本送到他手裡去強些。”
衍聖公苦笑道:“只怕齊王未必肯。”
賈琮聽他“齊王”二字喊的利索,心中暗喜,面上半分不顯:“那孔先生當真唯有走一趟京城、借當世最有權勢的儒家子弟燕國丞相林黛玉之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