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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著發了半日的怔,命人拉馬過來往清虛觀而去。到了觀中,不再裝模做樣,徑直到了甘露明王殿。詹嶠又在左手同右手下棋。見他來了,笑呵呵道:“那小女娃子呢?”

    三殿下潸然淚下:“是我沒用。她讓人誣陷抓走了。”

    詹嶠“啪”的將棋子撂下:“你再說一遍!”

    正文 第737章

    三殿下趕到清虛觀, 將馬氏被抓前後細述與詹嶠。詹嶠聽罷雙目炯然,讓他再說一遍。三殿下遂再說了一遍。再看詹嶠,眼神森森、猶如一條從蛻中緩緩爬出的蛇。三殿下忽然有點子後脊背發涼。

    詹嶠乃道:“馮紫英年輕時也莽撞過。自打幹了那行, 一日比一日謹慎。貿然去王子府中搶奪女眷之事實在不像他所為,這裡頭必有別的緣故。你可查問過馬氏身邊服侍的人,馮紫英搜出證據沒有?”

    三殿下一愣。自己惱怒間忘了問此事, 直從府門口來的清虛觀。只得紅著臉作揖認錯:“我情急之下沒去查,都是我的不是。”

    詹嶠看了他會子,道:“身為人主, 最忌浮躁草率。”三殿下再揖。詹嶠思忖片刻,“不論有人往她院中栽了贓物、或是那小丫頭當真讓彌勒教之人哄騙, 馮紫英敢明目張胆抓她走,必定鐵證如山。你莫要去燕王跟前鬧。”  

    三殿下捂了下額頭:“先生, 我已不知如何是好了。總不能就這麼忍著,馬氏這會子都到刑部大牢了。”

    詹嶠哼道:“那點子出息。進了大牢怎麼了?刑部當真敢把王子府上的女眷如何?我看那丫頭是個有骨氣的, 這點子事兒壓不倒她。”

    三殿下苦笑:“我心裡揪著疼。”

    詹嶠聞言想了想:“既這麼著, 你還是同燕王鬧去。”三殿下又愣了。詹嶠道,“馮紫英必是求得了燕王同意才敢行無禮之事。我的卦若沒算錯, 他怕是才剛同燕王訴過苦了,說早先也去你府上數回、皆抓不到人云雲。”

    三殿下皺眉:“他竟撒這般謊兒?馬氏不過是個後院婦人, 並不值得。”

    詹嶠道:“你也知道一個後院婦人不值得他撒謊兒,王爺豈能不知?故此王爺必不會疑心他所言不真。”三殿下沒聽明白。詹嶠解釋道,“平白無故被人強奪愛姬,殿下會善罷甘休不會?”

    “自然不會。”  

    “故此, 你少不得去王爺跟前胡鬧。須知,早先燕王最喜歡的是老二。可惜那位讓王妃慣得摸不清自己的斤兩,而後又死了。如今也未必喜歡世子。只是也並不見得喜歡其餘諸位罷了。”詹嶠捋了捋鬍鬚,“父親都希望兒子像自己。燕王諸子,沒一個像他的。比如他聰明,世子天資平平;他專心事業、不大在意後院,殿下你卻沉迷女色。你越是看重馬氏,燕王就越不喜歡你,覺得你沒志氣。”

    三殿下思忖半日:“那先生方才讓我鬧去?”

    詹嶠道:“今馮紫英已投世子。賈維斯之子一旦抵京,殿下便毫無勝算。要麼逃去外洋,要麼等死。”他揮手一推,滿案棋子嘩啦啦跌落,敲在青磚上聲聲悅耳。“唯有放手一搏。”乃定定的看著他,“你自己決定。願走、願死、願賭。”

    三殿下身子微顫,雙拳緊握,牙關緊咬,眼睛通紅。“願賭!”

    詹嶠點點頭:“願賭,先得讓人看輕你。痴情男子與輸家,皆會被世人看輕。”

    “……我明白了。”三殿下道,“我非但得去鬧,還得大鬧。”  

    “大鬧不必。”詹嶠道,“得胡鬧,甚至去世子跟前示弱。若能換回馬氏,你願俯首稱臣。今生惟願與她長相廝守,別的都不要緊。”

    “謝先生。”

    詹嶠扭頭望了望外頭的院子:“我老人家也閒了這麼些年,老骨頭還沒散架。殿下如若不嫌棄,尚能活動活動。”

    三殿下大喜,一躬到地:“小王得了先生,如得劉玄德得了諸葛孔明。”

    “莫高興得太早。”詹嶠道,“如今是背水一戰,成則王、敗則死。”

    “全憑先生指教。”三殿下再作揖。

    詹嶠遂正式投了他,收拾東西跟他回府。乃背著包袱去辭清虛觀觀主張道士。張道士聽罷,驚得許久說不出話來。小道士在旁喊了兩聲,他才長嘆:“罷了,路是道兄自己選的。”

    詹嶠打了個稽首:“貧道心中有數。”

    因恐怕“詹嶠”這個名字還有人記得,他遂改用化名“范遙”。三殿下府上也不遮掩,若有人來打探,就說他們主子從道觀中請出了位道士。問這道士是來做什麼的,府上的人說,主子近日不大順當,這位范道長曾出言警示,可知是個有來歷的。燕王聞之哂笑道:“又不知讓什麼人哄騙了。正經有來歷的,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有來歷。”此為後話。  

    回到府中,范遙陪著三殿下親往馬氏院中查問。果不其然,馮紫英搜到了許多證據,當中便有寫了“龍睛鳳目,皇后之相”的字條,並木刻的小彌勒佛像。其餘往來文書足有滿滿的一柜子。服侍的丫鬟哭道:“那柜子娘娘平素不許我們碰,說放的是她生母之牌位。”

    范遙道:“既是平素不讓碰之物,委實有可能放著生母牌位。”一面說一面細看那柜子,“栽贓之事,務必得栽得不留破綻。若隨手放置,縱搜出來也沒人信。燕王早年也不是沒被人栽贓過。”

    三殿下奇道:“既是生母牌位,為何遮掩著、不擺出來正經拜祭?”

    范遙直起腰來:“誰都有不願示人的故事。也許她母親的身份不大光彩呢?越是鄉下地方、越是禮崩樂壞。我信馬氏的話。”他乃指著櫃底道,“此處有香灰痕跡,想是她自己偷偷祭拜時沾在牌位底座上的。”

    馬氏的貼身大丫鬟恨恨的道:“娘娘果然是冤枉的。”

    另一個道:“他們怎麼放得進去?這柜子的鑰匙只在娘娘手裡。”  

    范遙淡然道:“貧道能撬開你們府上大庫房還不傷鎖,換置物品後又重新鎖回去,你信麼?”幾個丫鬟皆瞪大了眼。“好了,殿下可以去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三殿下遂帶著柜子返回燕王府,聲淚俱下控訴馮紫英栽贓陷害馬氏,證據便是柜子里的那點子香灰痕跡。燕王只覺得他胡鬧,臭罵一頓打發他走。他並不服氣,又跑去馮紫英府上大鬧。一來二去的,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三殿下迷戀一彌勒教的愛姬,已成半瘋。過了幾日,他竟獨身闖到世子府上求見,向世子大喊:“我只要她!別的一概不要!”世子讓他鬧得沒法子,特求見燕王,問可能放老三那啞姬回去。左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掀不起什麼浪頭來。燕王冷嗖嗖瞧了他半日,嚇得世子不敢多言、溜回去了。

    是年四月,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這日傍晚,燕王照例在府中處置完公務,留下馮紫英、羅曼等心腹議事。忽有人進來急報:“王爺,城東門外來了一路人馬,守門士卒防備不及,已被他們奪了城門,現朝城中殺來。數目不可知,少說五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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