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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忙說:“難怪方才他一個人闖進我屋裡來,嚇得臉都青灰了,我都不知道他怎麼了,問他也不說,只顧哭,可嚇死我了。”
賈政又喝:“一派胡言!母親休要信他。”
賈琮辯道:“真的!長得跟黑子好像!”
賈母問:“黑子是誰?”
賈琮道:“是三姑姐姐家的狗狗!”想想又補了一句,“三姑姐姐是馮大哥的朋友,二哥哥也見過黑子的。”
賈母皺眉:“這個三姑又是何人?鴛鴦,使人去喊璉兒來。”鴛鴦答應一聲,轉身吩咐琥珀親去。
賈赦道:“三姑是個……做買賣的,馮紫英曾領著璉兒與琮兒去過她的鋪子。”賈琮心中好笑,其實他老子也沒撒謊的。
賈母以為是商賈,不喜道:“馮紫英沒事領著他們去個女人開的鋪子作甚,沒的壞了名聲。”又細問方才的經過。
眾人忙七嘴八舌的回給賈母聽。賈母聽完又問:“琮兒,方才你去……二老爺書房裡,看那位先生還是大黑狗嗎?”
賈琮連連搖頭:“方才他已經又變成人了。我聽人說給妖怪澆黑狗血或是粑粑都會打掉他們的道行、現出原形。偏他自己就是黑狗妖,黑狗血如何有用?況這一會子我也沒處尋去。故此才回屋裡去取了馬桶。”說著又抱緊了賈赦。
賈赦忙也摟緊了他,道:“方才做什麼不告訴我呢。”
賈琮鼓起小臉蛋子道:“萬一他咬你呢?”
賈母叱道:“這麼大的事不告訴你老爺,竟莽撞行事,你竟是愈發不成樣子了,來日還不定又惹出什麼大禍來。”
她要待要多訓斥幾句,賈璉到了。還不曾行禮,賈母劈頭就是一句:“璉兒,你見過一個三姑嗎?”
賈璉嚇了一跳,脫口答道:“見過。”
“她們家有個黑子是什麼?”
賈璉道:“一條黑色的大狼狗。”
賈琮忽然說:“黑子的眼睛是黑的,那個妖怪眼睛是白色的,還冒光!”
賈璉這會子還不知出了何事,忙問:“什麼妖怪?”
賈琮比劃著名說:“一條大黑狗妖!長得沒有黑子好看,好兇的!”
賈母不禁心念一轉,捏起了手裡的念珠,口中念了一聲佛,問:“琮兒,你看到那條狗眼睛是白的?”
賈琮點頭:“好奇怪哦,我都沒見過白眼睛的狗狗。他的眼睛還會發白光的。”
賈母又念了一聲佛,雙目緊閉思忖了好半日,問他:“那狗尾巴上頭毛多嗎?是翹起來的嗎?”
賈琮想了想,道:“毛蠻多的,沒有黑子多,也比黑子的短。也沒有黑子的毛好看,黑子的毛好亮哦~~尾巴也沒有翹起來,耷拉在那裡,很直的往下垂著。反正就是黑子好看。”過了會子,又補了一句,“不過他的毛蠻幹淨的,有主人替他洗澡的樣子,不像野狗。”
賈璉只當哪兒冒出來一隻狼嚇到了他,笑道:“傻子,尾巴耷拉著的是狼。”又暗自思忖這京城裡頭怎麼會有狼呢。
賈琮哼道:“才不是狼!狼眼睛是綠色的,馮大哥告訴過我,我知道!他打獵獵到過的。”
賈璉道:“那是尋常的狼。有一種狼叫做白眼狼,聽說專門咬幫過它的人。”不禁又笑,“我竟不知道當真有這種狼。你在哪兒看見的?”
他話音剛落,滿屋子人都不禁去瞧賈政。
賈政才要說話,聞言竟怔住了。
眾人都嚇了一跳。賈母又想了半日,問道:“可有旁人看那位雨村先生是狼麼?”
沒人答話,面面相覷。
賈琮急了:“真的是狗!要麼狼!反正不是人!真的!”他本揮著小拳頭,忽然想到了什麼,忙說,“爹!杯子!喝水!把杯子取來每人喝一杯!珠大嫂子說的!”
賈赦讓他弄糊塗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好好說話,急什麼,你老子在呢。”
賈琮比比劃劃道:“那個杯子!老太太賞的犀角杯!今兒我喝了一杯茶!快取來每人喝一杯就能看見那妖怪了。珠大嫂子說,犀牛角能照見妖怪!”
賈母這會子對他已然息了怒,安慰道:“你慢慢說,別急,這裡頭又有珠哥媳婦什麼事兒?”
賈琮道:“珠大嫂子說,什麼古書裡頭寫了,犀牛角能照見妖怪,我今兒喝了一杯茶。”
賈赦忙說:“今兒他是拿老太太賞的犀角杯喝了一杯茶。他聽珠哥媳婦說,拿那個杯子喝水能變聰明。”
賈母忙命鴛鴦“快快去問問珠哥媳婦,細細問了快來回我。”
鴛鴦應了,正欲往李紈院子去,賈政開口道:“她說的可是《晉書》中的犀角燭怪一典?”
賈琮連連點頭:“嗯,就是這個!一個晉朝的將軍拿犀牛角照出了妖怪。”
賈政向賈母道:“《晉書》中委實有此記載。”遂將那典故又說了一回。“只是依著書中所言,溫嶠乃是焚了犀角才照見的水怪,卻不曾聽說喝茶能看見的。”
賈赦哼道:“你沒看見卻未必沒有,天底下書那麼多。”
眾人聽了又不言語了,一時滿屋子靜的跟默哀似的。
半晌,賈母道:“此事干息重大,鴛鴦,你去問問珠哥媳婦去。”
鴛鴦趕忙去了。藍翔悄悄拉著賈璉低聲將方才之事說了一遍,賈璉一壁聽一壁憋不住的笑。聽完了,思忖半日,方向賈母道:“老祖宗,我想著,那位先生興許不是妖怪。”
賈琮急了:“我看見了!看見了!”
賈璉橫了他一眼:“你別急,我沒說你看錯了。許是那犀角杯確有神通,那位雨村先生雖是人不是妖怪,卻是白眼狼。”
賈赦讓他說糊塗了:“到底是人還是狼,總不能兩個都是吧。”
賈璉斷然道:“是人。只因素日人們都將‘反咬幫他的人一口’的這種人呼做白眼狼,故此,興許是祖宗慈悲,警示咱們、此人來日會害了咱們也未可知。”
賈政喝到:“胡說!雨村先生何等風雅之人,豈能恩將仇報!”
賈璉道:“那為何琮兒將他看作白眼狼呢?琮兒才多大點子,與那賈雨村從不認得,還頗為敬仰他。”
賈母這會子卻是想遠了。那日將犀角杯給了賈琮,不過半個時辰她便後悔了。如何能給了他呢?不若留著給寶玉才是,竟不知她那會子是怎麼想的。如今鬧了這一出,她恍然:莫非當真是祖宗顯靈、借琮小子這個幼兒之眼給他們示警的?那個賈雨村只怕幫不得,況且還是政兒幫的他。遂忙問賈政:“你可幫了他什麼?”
賈政一愣:“母親,琮兒定是看花眼了,這般胡鬧、有辱斯文。”
賈母道:“如今且不論這個。我只問你,可幫過他。”
賈政道:“他本是進京謀起復舊員的,因有林妹夫書信,我才替他謀補了金陵應天府知府的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