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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又勸:“人死不能復生。令侄大仇已報,在天之靈也安了。呂大哥何苦還念念不忘?天下狗官豈止一個?還有別人家的侄兒遇害。”
呂三丈眼神亮了亮,終搖頭道:“我在山上慣了。”
這幾位皆是尋常士卒,心思單純。瞧呂三丈面上神情已是鬆動了,他們遂想著,如今方勇已死,回去必然是群龍無首。既有高人,瞧他身手見識比方勇還強些,白白放過豈不可惜?乃互視了幾眼。又一個道:“呂大哥說道長不許你出家,塵緣未了,豈非正應在我們兄弟頭上?”
“可不是麼!”再一個道,“我們家小爺乃天人下界,三世修行道士,仙風道骨好生不俗。呂大哥不如見見去?”
呂三丈讓他們東一言西一語說了半日,仍猶豫不決。後夜深了,呂三丈領著他們走旮旯小路避開官兵下了山,還替他們偷了幾匹馬來,便欲拱手告別。有個兵士道:“呂大哥,我們還要走好些路方能到,恐怕不太平。送佛送到西,不如煩勞呂大哥送我們一程。”呂三丈笑道:“這是耍無賴不是?”幾個人往上一鬧,呂三丈推脫不得,竟答應了。
幾個人歡歡喜喜將他帶回營中,方老夫人大驚:“豈能隨意帶外人來!倘若他是朝廷細作可如何是好!”
呂三丈聞言抱拳道:“在下並無歹意,不過是幾位兄弟相邀、盛情難卻罷了。既是當家人不願,這就告辭。”乃立下誓道,“在下倘若將爾等所在泄漏給官府,生生世世為武將,不死沙場、只死小人手。”
方老夫人倒吸一口氣,半晌才說:“老身從未聽過如此毒誓。將軍百戰,馬革裹屍還;死於小人之手何等冤屈。呂壯士,老身信你了。”呂三丈抱拳告辭,轉身欲走。方老夫人忙親上前攔住他賠不是,呂三丈仍不肯留。
方易飛才見此人便大驚:不就是那個錦衣衛千戶劉全麼?莫非方勇是他設計殺死的?因方勇拿著那半塊帕子去青城山之事沒告訴人,方家除去二房還不知道他做什麼去的,方易飛腦中已轉了千萬個圈子猜不出經過。遂也上前挽留呂三丈,懇切道:“君子救人於水火。我聽壯士之誓,想是行伍出身。如今我們獨少了可領兵之人。雖眼下艱難,來日必不會虧待將軍。”
呂三丈看了她幾眼道:“這位小將軍便是幾位兄弟說的曾在道觀修行的小爺?”
方易飛抱拳:“正是。”
“你可學過領兵麼?”
方易飛苦笑道:“一介書生,不曾學過。”
呂三丈道:“在下跟著幾位兄弟過來,以為他們不過是些尋常山匪罷了。方才略瞧了瞧往來兵卒,不想竟是正經軍隊。在下本是軍戶,家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得以脫身,在下亦答應兄長不再當兵。既是貴營中缺人,在下可暫代掌軍,還望小爺好生學著。小爺但凡能自掌兵馬,在下立時退居文職。”
方老夫人心中大喜,口裡還假意道:“這些來日再商量!”
呂三丈遂留在方家營中,不過數日功夫便將兵卒悉數收服,且絕不居功、事事皆以方易飛為主。並教導方易飛如何整頓軍規、如何恩威並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高防困守下防陷坑等種種。方易飛天資聰慧並打定了奪。權的念頭,學得極快。並此人誠懇、老實,瞧面相就是可靠之人。方家上下雖不見得喜歡他,都放心他。方老夫人歡喜得日日念佛:“不想區區方勇竟換了這麼個人才來!”裘良還在青城山掛了方勇的頭顱誘人去盜,方家聽說了卻只命不得讓下頭的兵卒知道、恐有人惹事。
營中本來存了不少糧食,近日呂三丈練兵狠厲,兵卒飯量頓時大了起來。他遂與方易飛商議:“須得補些糧草來。”
方易飛愁道:“眼下咱們都是逆賊呢。”
呂三丈道:“或是打劫個糧庫也好。只是眼下這些人戰力尚不足,有些冒險,再有三個月便好了。也不知存糧夠不夠三個月。”
方易飛遂去與方老夫人商議。方老夫人道:“既是打劫不便,我陪嫁裡頭有個米行,除去你祖父旁人皆不知道。只是遠在長安。”
方易飛道:“既這麼著,先遣人去一趟,運些糧草來。”
乃喊了呂三丈來商議。呂三丈道:“糧草要緊,且那麼多糧車易惹人留意。眼下咱們營中尚安全,外頭也挖好了壕溝,易飛小爺日漸英武。我領些兄弟去長安押糧,小爺獨自掌兵些日子試試。”
方易飛一驚:“這麼快!我哪裡壓得住!”
呂三丈微笑道:“你是主子,你天生就壓得住。我不過是去押糧罷了,長安並不遠。我自會吩咐幾個得力的兄弟幫著小爺。小爺早晚要獨當一面的,練練氣魄也好。”
方老夫人自然是巴不得孫女越早拿住兵權越好,見他有意放手,忙說:“押糧事大。既是呂將軍說了讓你試試,你便試試何妨?”方易飛遲疑了半日,也應了。
呂三丈遂領了一隊人馬,拿了方老夫人給的信物並親兵書信,扮作尋常糧商保鏢護衛的模樣啟程往長安而去。
路上無事。這一日進了長安城,因不熟道路,乃在路邊尋了人打聽。只見有位大嬸肩上挑著扁擔,扁擔兩頭掛了兩框山核桃走過來。呂三丈便盯著人家瞧。有個兄弟笑道:“那位賣核桃的大嬸生的好生俏麗!”呂三丈臉一紅,腰板子一拔,竟走上前向那大嬸打探道路。
那大嬸放下扁擔當是歇了一肩,道:“我本是鄉下進城來賣貨的,豐隆米行可巧知道。就在通濟坊那兒有他們家的鋪子。”呂三丈連聲道謝,又細問通濟坊怎麼走。那大嬸口齒伶俐,拿扁擔在地下劃了幾下,呂三丈便明白了。又趕著道謝。大嬸挑起核桃走了,呂三丈還扭著頭瞧人家。
有個兄弟咳嗽一聲:“呂大哥!脖子扭了!”眾人鬨笑。
呂三丈仍戀戀不捨轉過頭道:“好標緻的大嬸!那模樣子,當真像我媳婦。”眾人愈發笑得大聲了。
不多時,他們找到了豐隆米行,手持信物見著了大掌柜。這掌柜姓萬,實則乃是方雄的一個侄兒,將“方”字藏了頭。前些日子聽說方家出了事,嚇得了不得。後又聽說方家婦孺被人救走了,心下大定。因蜀國正在拿他們,故也不敢隨意派人去打探、恐怕惹事。如今見了他們,聽說老太太、太太、姑娘、小爺們都好,便放心了些。
先安置了諸位兄弟,呂三丈乃獨自與萬掌柜到密室說話。他道:“老太太說了,東西暫不動。蜀王那頭搜拿這些東西搜得緊,全然未疑心到蜀國之外來。等風聲過了再說。我們那頭糧草快盡了,只運些糧草回去救急。”
萬掌柜點頭道:“老太太想的周到。”又問,“如今家裡頭如何?”
呂三丈輕嘆一聲:“沒有成年男丁,我又不是主子。萬般無奈,如今三姑娘扮作男人暫且主事。”
萬掌柜默然片刻,咬牙道:“蜀王便是個白眼狼!當年是誰迎他入蜀的?數年功夫他便過橋抽板。”